城中的驯化场内围捕的野生长毛马日益增多,不断地驯化养殖输送出一批批可供使用的马匹,迅速地提升了落冰城的运输实力。为了实现当初的诺言,禾风组建了两支骑兵小队分别向东和向南去找寻散落在约罗大陆上海精灵部落,两对人马在出发前禾风特意在塞顷神殿前召开了盛大的践行仪式,在民众殷切的目光中发表了陈词,直到两队人马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禾风才从神殿离开。
从那日之后,塞顷神殿日夜有海精灵带着准备好的食物虔诚地祈祷膜拜,向神像倾吐着思念之情。禾风却再也没有去过神殿,只是偶尔会站在高处眺望着南边,思绪随之飘向很远。
“遥礼,我听人说你不喜欢去神殿祈祷,为什么呢?”
“首领,我是一个孤儿,没有家人在世,在神殿里我找不到祈祷的理由。有的时候看着络绎不绝的人在神殿里替家人祈求平安,我发自心底羡慕,至少他们都还有记挂的人,也还有人在某地想念着他们。”
遥礼的话语中没有透露出半分的难过,反而有一种释然和超脱,禾风看着他,他的身上有一股顽强的劲儿。“我现在也和你一样,都是孤身一人了。我的家人在南洲海上被巨龙袭击都牺牲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只剩我一个人逃过了一劫,我都没有时间去悼念难过,落冰城里面还有这么多人与家人被迫分离,我得替他们肩负起这沉重的情感连结。”
“首领您的存在是落冰城内所有海精灵的幸运,我相信您也一定会帮他们找到家人的。”
“但愿我能。”
一个月后,两支骑兵队先后分别从东边和南边回来,城中民众夹道欢迎,翘首企盼他们能带回来好消息,可是骑兵队的人马各个表情肃穆,驰马直奔禾风住处,留下人群中戚戚的议论声。
身穿轻甲的骑兵队队长回禀完实情后,禾风盘完了几个问题便让他退下了,骑兵队长的阐述不免让人产生遐想,禾风看着厅内他召集来的几名骨干力量,试探性地抛出问题。“前不久东面骑兵队的人回来说东面有广阔的滩涂之地,马蹄深陷泥淖之中无法前进,只好无功而返。刚才南面的骑兵队队长说帕尔高河似一道天堑横亘在南边,无渡河工具只得折回,各位如何看?”
“属下认为此事关系全城人心,虽遇挫折但不可半途而废,应该重新编制人员继续出发,大洪水将我们从南边海域冲到大陆的最北端,寻找路线应该侧重在南方几率会更大。”知信率先接过话。
知信是一名骁勇之人,在管人方面有着卓越的才能,落冰城建城之初没少花费心力,一切都被禾风瞧在眼里随即将他调至身边管辖城卫队,直接对禾风负责。城卫队的职责保卫全城人员的安全,在出现危及城内人民的生命财产的隐患时他有第一执行权,可以直接将其铲除掉,相当于是给了相当大的兵权。对于知信的忠诚禾风还是很有信心的,知信向来心直口快有一说一,他能有此番言论倒是非常符合他的个性。
“知信,我们都知晓兹事体大,我们背负着全城人的希望,为了民心稳定不能就此作罢,但是刚刚你也听到了自然的屏障搁在面前,如若想继续前进光靠一腔热血是不行的了。“禾风说道。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我们海精灵一族诞生于海上,世代与水共生,区区一条河拦不住我们的脚步,之前派遣的人手不够的话可以再增加人手,造船也罢架桥也行淌过河流是完全可行的,知信愿领队前往。”
“守卫落冰城也同等重要,知信,我知道你牵挂你弟弟的安危,也不可乱了方寸,只是一次南下的任务而已,城中还是有很多可以胜任的人,你要以大局为重。”
禾风的话堵住了知信的喉咙,让他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
“朝然,你平日里也协助我处理城里各项事宜,做事情也都有你自己的想法,对此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尽管说吧。”
朝然看了一眼知信,知信已经不再言语,再看了看一旁的遥礼,遥礼目光低落在地面上,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属下认为知信所言值得参考,寻找我们的部落的进程不可停下,但鉴于目前两队人马的回禀情况我们需要从长计议,临时造船和架桥实施起来并不太可执行。或许我们应该派遣一支建造队去驻扎在帕尔高河北岸,就地取材搭建桥梁,待桥梁落成之时我们再派遣人马南下也未尝不可。在实施之前我们可以向城内民众宣布我们的举措,民众也定会理解我们的用意的。”
朝然的一番论述深深吸引了知信的目光,对于朝然的方法他由衷地赞同,他看见禾风的表情也显露出肯定的意思。
禾风并没有立即发表看法,而是微微抬眼把眼神递向了静默不语的遥礼,接收到眼神的遥礼也终于开口了。“属下觉得知信和朝然二位所言皆有道理,朝然的办法也确实是一个确切可行的,只是还有可以完善的地方。首先,派出一对人马去帕尔高河架桥的确是损耗人力物力最低的决策,但也只能是前期,一旦我们在南边寻找到我们族人的消息而准备南迁的话却是一项极其艰难的征程,到时候就怕桥梁已经搭建我们却无法动身启程。”
“城中一半以上的都被迫与亲人天各一方,只要有他们亲人的消息谁还不会前往,遥礼你说的让人无法理解。”知信听到遥礼的说辞忍不住打断。
“知信你说的情形放在现在以及近期都是可行的,可我们都知晓一时半会儿想找到我们的族人我们的王不现实,许许多多新的家庭在组建,几年之后新大陆上面出生的新一代海精灵他们都甚至不知道大海长什么样,他们慢慢长大后在他们身边的就是他们的家人,是否他们的意念还如同我们当下强烈?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赌局,而我们很有可能是输家。”
知信本想反驳他,可遥礼后面说的话就像钉子一样钉在了他脑子里,他甚至都能看到几年后的景象,到那时他真不敢断定局面会是怎样。虽然遥礼如此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接受,但知信在心里开始对他进行重新审视,之前没有太多交集都只是点头之交,今日一番论调除了佩服之外更多的是骇然。
见到知信哑口无言后,遥礼继续说出他的想法。“即便两支分队的人都没有带回来好消息,但也有有用的消息。刚才的骑兵领队有说到在帕尔高河北岸是成片成片的平原草地,那里的自然条件非常优越,临近大面积水域比较适合我们一族的习性。眼下的落冰城看起来日渐繁荣,然而大陆最北端的极致环境却不是我们习惯承受的,尤其是漫长的冬季物资极度匮乏,待日后人口增多,只怕是满足不了城内人口的需求,又会演变成我们上岸后的第一个冬天。因此,我个人的建议就是向着南边的土地逐步开启扩展之路,这是对我们的子孙后代负责的最佳方法。”
遥礼的话音一落,大厅内半晌没有人说话,禾风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知信和朝然对视一眼没有吭声。
“其实关于扩展城池我早在考虑了,毕竟我们现在所选之地只是当初的权宜之计,为了生存我们必须要建立家园团结度日。约罗大陆宽广到没有边际,有更适合我们居住生活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迁徙过去,哪怕这片陆地的海精灵只剩我们了,也不能妨碍我们追求更好的生活。既然今天遥礼提出来了,你们几个都是城中最有能力和远见的,我觉得有必要大家一起商议一下,南下寻找仍然继续,我们一城人的后路也需要首要考虑清楚,不能做破斧成舟之事。”
“依我看来,此举可行。选出有出色能力的将领率兵去开辟新城池,然后将落冰城中部分人口迁移出来,并在两城之间兴建道路互通有无,加强联系促进两城间的商贸往来。等到两座城池都发展较好人口兴盛且囤积到一定财富物质后,可以依此方法继续往南边扩展,然后再构建交通形成城市群落,能更好的促进族群发展也能更有效的抵御外在风险。”
“朝然你不愧是落冰城内最有经济头脑的人,一席话都能给我们描绘出来一副未来之景,我听着都十分有动力,巴不得立马行动起来。”对于遥礼恭维的话朝然礼貌性地笑了笑回应。
“首领,我需要一张地图。”知信说。
“有,在书桌的左边抽屉内,算了,我取给你。”禾风取了地图打开递到知信跟前,地图只描绘了帕尔高河以北到亚奇斯冰原南岸的大致地形,城东面的情形基本未知,城西边只描绘了几条河流,还是当初寻找长毛马凭着记忆描绘下来的。
知信接过地图,仔细地盯着纸上的地形在脑海中分析了良久。“以我们目前城内的实力支撑不了我们去到太远的地方,只能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在城的南边不远处就是绵延千里的雪雾山脉,如果绕着山体南行的话耗费太大,而且也会对两座城的沟通产生自然的障碍。反而如果我们沿着山体北麓向西的话倒是一路较为平坦,并且在雪雾山脉以西也有几条大河,水草丰茂地势平坦乃是建城佳地。并且一旦新城于帕尔高河北岸落成,可以直接在河上修筑桥梁,下一座城池便可以于帕尔高河南岸陆地落成,也更加方便我们寻找族人的消息。”
“我果然没看错人,知信你让我心头的巨石落了地,你的路径完全规避了地形风险。”禾风拍了拍知信的肩膀,严肃的脸上展开了笑颜。
“还有一个问题,”知信说。“在洄水以西接近了双生翼人的地界,我们在那建城的话怕会招来他们不满,转而两族产生矛盾和冲突就得不偿失了。”
“我之前和双生翼人打过一次照面,他们也并非好战之人,我们只要不挑起战事他们应该不会主动攻击我们,毕竟是我们逼近了他们的领地,所以行事作风更加要谦逊,不能过于张扬显得有侵虐性,所以将领是核心。”
“属下愿意前往,定不负期望。”知信大声说。
“属下亦愿前往,我之前于雪雾山脉和洄水河畔与双生翼人会过两面,更加了解他们,我愿领兵前去。”遥礼也发出来恳切的要求。
朝然看着知信和遥礼不为所动,也不表示自己想去的意愿,比起带兵开疆辟土他更适合在城内做着长久的规划。直到最后禾风好言安抚好知信并将任务给到遥礼,朝然都没有半点意外,仿佛一切都是有章可循一般。最后禾风拍板决策,等到夏季西风起时便是遥礼率兵出城之时,期间遥礼需要挑选士兵和建造工匠日夜训练,时机一到就要付诸行动,一去便是几年时光,没有坚强的意志力都无法熬得住。
当南洲海的海水倾覆约罗大陆之际,言书的船只以及他附近的二十几条船被汹涌的浪头一路推着向北颠簸,船只所到之处皆是茫茫海水,站在船上都能瞥见平日里插入天际的山峰淹没于水下,船只就像航行在了天上一样如同幻境。不停翻腾的巨浪就像有人拿着棍子将海水胡乱搅动一般释放着胸中的怒气,海水被推向了计算不出高度的天幕,狠狠砸下来的浪涛颠覆着不幸的船只,船只上面的海精灵即使再熟悉水性也抵挡不住疯乱的波涛,筋疲力尽地扑腾之后都被卷入了水底,埋葬在了陌生的土地。
待到第十二天海面终于平静下来,言书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十三条船,近半数的船只都沉入了水底,剩余的船只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再来一两次巨浪侵袭估计都要分崩离析了。何时海水退去船只着陆都是不可预计的,即便是行事果敢经验丰富的言书都有一丝绝望袭上心头。
“塞顷之神,海洋的领主,我们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们是有罪之身,日夜向你祈祷,请求你的宽恕,希望你能让我们平安抵达陆地之畔……”
“宜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活下来的,我们的孩子也会健康长大。你这么善良,塞顷之神一定听得到你的呼唤。”言书一改素日肃穆的神态,极尽温柔地从身后环抱住妻子宜真,轻声地在她耳边安慰。
“有你在我就安心,只是那么多族人都葬身水下我一想到这心里就十分难受。他们都将性命丢在了异土,三岛也不复存在,他们成为了无处可去的孤魂。我看今日海面温和,想在晚上替死去的海精灵点燃烛火,让所有幸存者替遇难者唱响《送魂曲》,让他们循着歌声和烛光在先灵的指引下去向塞顷之神的怀抱,从此不再孤单。”
“行,都听你的。我一会就去安排让所有船只互相靠拢,这样一来也能共同抵御风浪,各船上的人都能彼此踏实些,现在就是看意志强不强了。”
璀璨星河漂浮夜幕,闪烁的星子似乎在诉说地面上的故事。星河下是跳动的一大片微弱的烛火,将漆黑冰凉的海水添上温暖的点缀。仅剩的十四条船紧紧的挨在一起,彰显出牢不可破的凝聚力。宜真手捧着烛火站在船头,她的祷告穿透寂静的苍穹,在她充满爱的祷告声中,失去家人朋友的海精灵默默流下滚烫的泪,烛火在眼泪中分割成碎片,瞳孔中都是光明的火焰在燃烧。
祷告结束之后,宜真的身体微微颤颤倚在围栏上,调整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破空吟唱起悠远的《送魂曲》。所有船只上的海精灵都格外默契地沉默着等待宜真的歌声,当第一句‘从南洲海上吹来的风儿~‘一响起,海精灵都高高举起手中的烛火,每一颗微微火光此刻就像一盏能照彻天地的明灯。年迈的老妪幼小的孩童不管能不能唱完整都纷纷加入到歌声中,即使泪流满面声音哽咽都不敢停歇,只求族人的灵魂能听到他们的歌声找到归宿。如浓墨泼洒的夜下,此处成为了天地间最闪耀最炽热的点,吸引了夜空下同样寻找温暖之光的生命。
南洲海覆灭约罗大陆的第十三天,言书所在的十四条船组成的船队在早上并没有迎来明媚的阳光,阴阴的天好像预示着海面又会有不安分的事发生。言书赶紧到船头检查船队和海面情况,却被迎面扑来的一幕震慑到了。所有站在船外的海精灵都仰着头看着东边海面上遮挡住他们阳光的巨物,说它是巨物是因为它的形状和体积超出了海精灵的认知范围,它是一个巨大的类似橄榄型的球体是由木头和金属结合的结构,在球体的上半部分有着许多的窗口,球体的下半部分浸泡在水里,巨大的体积让它能稳稳的漂浮着。
橄榄型球体静静地停靠在言书他们的船队东边没有响动,等到船上的海精灵几乎都出动了,球体的上半部分中间位置打开了,露出一个很大的洞,从洞里走出来一群人。他们身材偏矮小,深色的头发自然卷曲,肤色较浅白,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做着看不懂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