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大厅,依旧是三堂会审的局面,百十个刀斧手拱卫左右,之前送哥俩去柴房的风清鳞等人甚至拿着藤条编织的盾牌半蹲着挡在了三个黑老头的身前。
这是怕的啊!
派去大巫那问吉凶的老鹰在飞到自家门前的时候被雷劈死,还是冬雷,还是十几道连续不断的冬雷,这不是大凶之兆是什么。
栗稷裹着一身皮毛,装着很冷又很急的样子,头顶着雪花一路小跑的步入大厅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雷打冬,十个圈栏九个空。部落里驯养的猎物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去看过?天降冬雷,便是坎位起风,寒潮将至。别说是牲畜,就是在屋子里烤火猫冬的人都受不了。”
三个老头酝酿在口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顿时就被这消息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雷打冬,十个圈栏九个空?
这话怎地听起来就那么的溜,只一遍就记住了,而且不光是记住,他们甚至在第一次听就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可怜的洪荒原住民,没有见识过大天朝谚语这种高级流言的威力,直接被这记当头乱棒给打蒙了,以至于将栗稷二人驱逐出部落的决议都被丢到了一旁。
关在圈栏里的驯化牲畜可不能死的,即便冬天再艰难,他们也只打算吃掉四分之一左右的成年牲畜,因为还有幼兽需要成年野兽带大。要是小的都冻死,或是大的死掉一半以上,来年的圈里基本就没什么活物了。
重新捕获全身野性的猛兽来驯养不光得耗费更多精力,甚至会出现大量的劳动力折损。
他们不像巫族那般能征善战,因此圈栏里的牲畜是每个人族部落活下去的重中之重。
“快快快,去圈里看看!”
有人应了一声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栗稷也是装作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神情紧张,面红气喘,好似真的在为圈里的牲畜担心,为部落来年的生计着急。
嗯,他确实是在担心,担心刚才那随手挥舞的那片寒气没能把所有牲畜都给放倒了。
他的技能微操还在摸索当中,范围技能在部落里只敢小心的用。要是威力太大的话,整个圈栏都会冻成坨甚至直接被摧毁,那样一来部落里的人恐怕会有疑虑,为什么这寒潮就跟出恭一样,一坨一个坑,全都砸圈栏上了?
三位族老看着栗稷的眼神越发的不可捉摸,坎位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起风就会有寒潮?
会看星象真的有那么厉害?
风大狸骗吃骗喝那么多年,也没预测准过几回,连自己哪天死都算不准。一想起自己部落曾经的局面,唉,不说了,说多都是泪啊。
不出栗稷所料,部落之中原先有四名族老,风大狸正是负责观星授时,卜凶问吉的那位。可惜这位老哥不求上进,骗吃骗喝,玩大了,终于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还连个传人都没有。
栗稷方才的表现,彻底的颠覆了族老对星象观察员的认知,即便是部落里故老相传的故事中,从前负责的观星族老也没预测得那么精准过。
“族老,族老啊!”
那个去奉命跑去圈栏观察的人一路哭丧的回来,一边跑还一边哭喊:“死了,都死了,大的小的全都没了。”
嗡!
部落大厅先是爆发出一阵剧烈的议论,化作一声巨大的嗡鸣,然后每个人都想到来年该是如何的艰辛,顿时又陷入了无边的寂静。
过冬的食物够够的了,连备用粗粮和肉干都不需要,就圈栏里的那些肉,足够他们吃到开春。
只是然后,然后……
艰难的重新捕猎工作,劳苦的再次驯化过程,无论男女,面对全身野性的猛兽,每个阶段都会面临着失去生命的危险。
耗不过,耗不过啊!
为了驯化那两头猛禽就活生生的耗死了五名有经验的驯养员,也不知是谁熬的谁。
等到重新驯化出一批勉强听话,不再想着逃离,啃吃投喂食物的牲畜,部落里的人口还能剩下一半,族老们就可以把为数不多的牙齿笑得掉光了。
“天要亡我部落!”
“这可如何是好?”
两个黑老头悲声丧气的呼喊着,中间那名族老忽然把目光定在了栗稷身上,他已经管不上这场灾难到底是不是对方带来的,现在只要能把部落带出困境,族老不介意将星象观察员那个族老的位置交给对方。
“栗稷!”
只听族老低声沉重的问道:“你可有什么办法?”
看着满屋子阴霾的脸,看着族老凝重的表情,栗稷心中暗道一声得罪,虽然他顷刻间便可以拿出无数倍的资源出来,但他需要部落面临灾劫这个过程,需要这个融入部落的契机。
“有。”
栗稷短短一个字便将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每个人都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他,这一刻,他就是部落的话事人和救世主。
“待到开春,冬雪融化之时,母兽外出觅食,我等……”
没等栗稷把话说完,一旁站立的一个壮汉就打断道:“太凶险,事后母兽会沿着气息冲击部落,危及所有人。”
看来这群原始人不是不明白幼兽最好驯化,而是无法抵御抢夺幼兽后母兽发起的疯狂报复。
这是一种朴素的历史经验主义,不是他们不愿意整改和想办法,而是在严苛的环境中紧守失败教训,以保持有生力量,毕竟维持部落的存在才是第一要务。
这是先民们在洪荒中用了无数辈的代价总结出一个实用并能流传下去的办法,本身就是一件跨越了历史和时代的伟大成就。
栗稷对此心存敬畏并满怀感激,他不会嘲笑这种看似畏惧且不知转变的举动,没有这些先辈的探索那来后世的文明?
他不过是站在了历史的河流旁看到了原始先民看不到的景象,如今,他要用跨越了几个时代的经验来为处在历史上游的原始先民们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抬手示意大伙稍安勿躁,栗稷说道:“为什么我们知道用猛兽粪便撒在部落四周可以阻拦一些野兽的入侵,就不会在抱走幼兽的路上洒几道猛兽粪便遮掩气息甚至吓退母兽?”
额?
一群人面面相觑,对啊,为什么就没想到呢?
“为什么我们知道一层围墙挡不住狂躁的猛兽反击,就不知道多修建几层围墙,将猛兽耗死在外边?”
一众人心神震撼,对啊,为什么就没想到呢?
“为什么我们知道抱走幼兽会令母兽发狂,却只是躲在部落里坐以待毙,而不是在它们的来路上做好陷阱,先下手为强呢?”
满屋子人王德发,对啊,为什么就特么的没想到呢?!
栗稷一拍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然后道:“诸位,历练让人成长,知识改变命运。还请诸位于今夜将孩童聚集,且看我如何教化,令其变得聪慧且健壮,毕竟孩子才是部落的未来。”
三个黑老头对望一眼,这话简直说到心坎上了。
他们继承了上一辈族老的意志,奉命要把部落传承传下去,可是该怎么传,又该传些什么,几名族老始终是一筹莫展。最后就和死去的上辈族老们一样,把继承了不知道多少辈的神神怪怪的故事说下去,甚至研究出新,开发了有自己烙印的新话本。
如今让栗稷这么一说,族老们也就明白了,他们把最重要的传承对象都没弄明白。
栗稷说的没错,孩子们才是部落未来的希望。
轰隆隆!
外边又响起了滚滚冬雷,不过这次部落大厅里的人再也不是先前沮丧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