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驾了马车往鹿隐山庄驶去。玄烨躺在依依怀里,眉头紧皱,脸色泛白,额头时时泌出一层细汗。
其余一干侍卫听令,清理了扎营地和之前放炮处的痕迹,全数隐入树林中,躲避尚可喜的叛军。
依依没有让小德子把马车直接驾入鹿隐山庄。楚易虽然不是奢杀的人,相信也会出手相助,但是鹿隐山庄的秘密不能随便让人知道。所以停下马车,等待楚易的决定。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一个护卫从隐秘的灌木中现身,上前道:“凌小姐,庄主请你们进去。”小德子这才扬鞭策马,赶紧随着护卫进庄。
依依脸上扬起微笑,她最终还是没有看错楚易的。
楚易让玉叔给皇帝安排了厢房,又请了庄里最好的大夫看病。但是本人却没有现身。依依到处找不到他,感觉他似乎是故意躲避。没办法,只好全心照顾玄烨的病,等他好了再说。
民间的大夫未必不比皇宫里的太医,再加上依依的细心照顾,玄烨的病很快便好起来。精神来了,也不再咳嗽。在床上躺了两日,吵着烦闷要出去走走,依依便带他四处闲逛。她觉得让他了解一下庄里的情况也好,看清了里面的人是怎样一副和平的景象,也许就会放下夷平山庄的决定了。
玄烨随着依依转了一圈,看到的都是平头百姓人家,正男耕女织,辛勤劳作。唯一不同的就是,大家都保留着汉人的头型和穿着。依依解释,这是因为庄内与世隔绝,不知外面世界的变化才会如此,并不能怪他们。玄烨点头,见男女老少拿一种好奇的目光盯着自己,回以友好的微笑。大家也并不排斥他这个陌生人,有些人还热情的端上茶水待客。看着他们无害的笑容,玄烨都一一接过喝了。直到实在喝不下了,他才在依依耳边说想上茅房。依依忍不住扑哧一笑,玄烨满脸尴尬。
玄烨从茅房出来,远远看到依依立于花荫下,眺望远山胜景。他轻轻走到她身边,随着她的目光,遥望仙境般的山川叠嶂,顿觉心胸开阔,浑身轻松。
“这便是你向往的生活吗?”他轻声开口问道。
依依扬起嘴角,“美如仙境,与世无争,还有什么生活比这更自在。”
玄烨听完,脸色一黯。这样的生活又何尝不是自己的追求,但身为帝王,肩挑天下,又岂如儿戏。良久,他牵过依依的手,看着她平静的侧脸说道:“依依……这样的生活,我没办法给你……”
依依看着他,掩饰住内心的失望,微挑起嘴角。她知道,他责任重大,也并不奢望他会为了自己放弃天下。那么,既然都没有办法为对方再多的付出,又何苦纠缠下去。依依慰安的说道:“我知道。我也很抱歉,没有办法陪你呆在皇宫深院。然而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还是会想着你的。”
玄烨叹息,又忽然抬头问道:“依依,你真的决定了吗?”熠熠双眼闪着期待的光芒。他虽然知道会是什么答案,仍旧忍不住想听她说出来,也许……会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听他略显失望的话语和带着期盼的目光,依依有一刹那的心软。但是往日种种令她心悸,她不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面对仍会出现的种种麻烦。她是个简单的人,不懂得勾心斗角耍手段,她又何苦把自己再次推上绝路?摇摇头,压下心底的欲望,坚定的点头道:“我决定了。”
玄烨心中微微抽搐,苦笑一声道:“好。”应答的声音那么的轻,也不知道是怎样从胸腔挤出来的吝啬的一句话。他从来不觉得原来说一个好字也会如此的困难。
依依压抑住内心的疼痛,却发现越来越难,鼻子一酸,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了。她不想让玄烨瞧见自己的脆弱,再经他一劝,说不定就投降了。她避过他,转身就走。谁知被玄烨抓住纤弱的小手,微一用力,整个人跌进他怀里。她想要撑开两人间的距离,却听见他低低的呜咽传来,“我就要走了,再陪陪我吧!”依依便再也忍不住,钻在他怀里狠狠的哭起来。
就算两人相爱又如何?他们的志向,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归隐,谁也不可能退一步。也许,经过时间的冲刷,他们便会渐渐淡忘彼此,然后各自找到可以相守的眷属。谁又知道?凌秋的堕落时空只是一个错误,恰恰住进陈素衣的身体也是一个错误。既然是错误,一切便会重回轨迹,不可眷恋。注定的事情,改变也是徒劳。依依也正是看清了这一点,狠狠的撒手。
玄烨循着箫声找到了在屋顶上闲坐的楚易。随手抄起他的酒壶,狠狠灌了几口。
“国家大事放着不管,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喝酒。”楚易瞥他一眼,心中不爽。
“我明日就走。”玄烨望着远方,淡淡说道。楚易心中一紧,却听他又说道:“好好照顾依依!”
这倒让楚易觉得意外,嘲讽道:“天涯海角的追来,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吗?倒不像你康熙皇帝的作风。”
“我的作风又如何?”玄烨兴致勃勃的问道,难道这个蒙面人竟比自己还要了解我?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呵呵,”玄烨听他说得认真,忍不住干笑一声,苦涩的说道:“我不想她过得不快乐!在这里,我看到她脸上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写意,其实没有我她一样会过得很好!我又何必苦苦纠缠,让她对我产生厌恨!”
“那么你就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玄烨仰首望天,轻叹一声道:“紫禁城里的压抑和清冷并不适合她,把她象只孔雀一样养在笼子里,郁郁不得志,我看着也不会开心。既然唯一让她快乐的是自由,我……只好放手。”扭头看他,问道:“你呢?你也是天涯海角的追着她,难道没想过和她在一起?”
楚易浑身一震,双眼如箭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何必跟我装模作样。”玄烨嗤笑,“想必你早就认识她,只是她不记得你。不然,她在扬州遇险,为何你三番四次救她。后来听说她手脚被废,你还扮作昆仑老仙去为她医治!”
楚易瞪大了双眼,竟不知他会如此猜测。
“依依纯真善良,自然不会胡乱猜测。可是你又怎么骗得过我!”玄烨轻哼一声,说道:“你看依依的眼神和昆仑老仙一样。之前我还以为昆仑老仙是个老不修,竟然非礼朕的女人。见了你之后便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不敢确定。当依依带我去看你为她准备的康复训练房,我就知道了一切。我和昆仑老仙撕破脸皮的时候,暗卫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影子。谁知后来就让你带走了依依。其实你就是昆仑老仙,一直藏在桃源伺机行动!只是没想到你的功夫这样好,连紫禁城也能出入自如!”说到最后的时候,眼中冷冷满是杀意!
楚易漠视着他的威胁,淡淡笑道:“我是早就认识她了,那又怎么样?我看不惯她在宫里受苦,所以带她出来。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子,根本不适合勾心斗角的权欲生活。”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玄烨有些好奇,心里竟微有些泛酸。
“这个你不用知道。”楚易冷冷回绝。
“你跟朱时彦不是一伙的吧?”玄烨的眼眸瞬间冰冷。
“鹿隐山庄已不问世事几百年了,你觉得有可能吗?”
“哼,就算不是一伙的……”玄烨冷笑,“你这个鹿隐山庄暗藏了数千人,全归你管治,也可权当作是个小朝廷了。”
这么说分明把他划入乱臣贼子一列。楚易偏偏不怕他的威胁,冷眼看他道:“管好你自己的江山社稷!”说着拿起酒壶,轻飘飘跳下屋顶,留下一句云淡风轻的话给玄烨,“明日你走,我便不送了!”
玄烨看着他飘然入世的洒脱背影,心生羡慕。可惜自己肩负国家社稷,没有办法像他那样潇洒不羁。暗叹一声,仰躺在屋顶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