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搬完家后,靳沿照想再去找个临时工作。出于上次的教训,他打算先从招聘网站观望一番。他的目标是能找到一个只需付出脑力劳动、报酬可观、不涉及各种复杂人际关系的好工作。
经过一番精挑细选,他看中了一个在家就能做的工作,只需要电脑和网络。雇主是一家网络公司,出示的证件一应俱全,看上去很是让人放心。工作内容也很简单,替公司往表格里输入一些数据,按工作量支付报酬,很可观。
抱着一丝警惕,他在网上搜索了这家网络公司,看到公司奢华的网站主页、豪华的员工团队后心里石头落了地,他回到网站填报个人信息,申请这份工作。
很快公司的秘书就打来电话,恭喜他通过了审核。秘书把人事经理的社交方式交给他,让他添加好友去领取任务。
刚刚添加上好友,经理就发来一段话,内容大约是要求个人有责任心,工作期间不得随意离去等等,最后提到要支付三百块的押金,押金会随着第一次发工资退还,工资日结。看到要交押金靳沿照又重新警惕起来,在网上见识过的诸多骗局一一在他脑海闪过。
人事经理又发来一段话,还带着一张图片。源生公司的授权书。看到这里靳沿照放了心,随即转账给经理三百块钱。
转账后他等了三分钟,经理还没有给他下达任务,靳沿照想要询问一下,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对方好友了。
果不其然,这是个骗局,靳沿照懵了,接连编辑了好几句话,包括几句不算恶毒的咒骂,都没能发过去。他郁闷地瘫倒在床上,觉得自己真是愚蠢极了,蠢到他都不好意思把这件事告诉宿舍的其他三人。他自认为自己是个谨慎的人,结果社会还是给了他狠狠一记重锤。
锤了枕头一通,他的烦躁得以缓解,家人的晚饭还没有着落,一家人都挺懒的,只能让相对勤快的靳沿照去买晚餐。他极不情愿地离开床,从门口鞋盒里抓了一把零钱,嘟囔着走出家门。
因为还不太熟悉新的住处,他在堆满杂物的走廊里绕了两圈才走出这公寓楼。
天都又飘起了雨,路上行人早有准备地撑起了伞,人行道上五颜六色,唯独靳沿照孤零零的走在雨中,他忘了带伞。这个季节的雨丝钻进脖子里,破坏力不亚于一根根尖针,他耸肩缩脖,沿着街道旁商店窄窄的屋檐小步快走。
天气似乎有意与他做对,他还没能走到一公里外的廉价美食街,雨势就骤然变大,像短鞭一样抽打在身上,抽的他叫苦不迭,急忙躲进一家超市的屋檐下,水流就在他面前像瀑布一样沿着屋檐涌下来。
他望着屋檐外,希望这只是阵雨。有个身穿深灰色大衣的男人撑着一把纯黑的长柄伞,慢慢从路口走来。
“我们又见面了。”男人走到屋檐下笑着说,他一手撑伞,一手摘下棕色圆顶礼帽向靳沿照示意。靳沿照认出这是是马先生,他看上去挺精神,但比上次在饭店见面时的模样更苍老一些,也可能是自己上次喝了太多酒,导致记忆有些模糊。
“你好,马先生。”靳沿照浑身湿淋淋的,冲着马先生点头致敬,看上去狼狈不堪。
马先生把视线投向阴沉的天空,“自从那天晚上过后,天都的天气一直不怎么好啊。”
“对了马先生,”靳沿照想起了钟野的委托,“您还有能让死人复活的药水吗?”
“我从来没有过那种药水,”马先生摇摇头,“只有让死人停止腐烂的药水,前提是灵魂已经回归了身体。”
“对对对,”靳沿照重重点头,“就是那种药水,请问您还有吗?”
“给你。”马先生带上礼帽,从怀里拿出药水递给靳沿照。
“您真是个好人啊,”靳沿照受宠若惊,连忙接过药水,“这药水为什么这么神奇呢?”
马先生笑着轻轻摇头:“这是时间的眼泪,你手里是最后一瓶。”
“时间的……眼泪?”靳沿照喃喃重复道,没能理解马先生的话。
“不用在意这个,”马先生见大雨没有停下的迹象,便收起雨伞走进屋檐的深处,和靳沿照并排站着。靳沿照偷偷歪头打量马先生,见他略显浑浊的眼睛像天都的天空一样莫测。
“抽烟吗?”马先生从怀里掏出一盒普通的过滤嘴香烟。
“那谢谢了。”靳沿照不太好意思拒绝,就伸手拿了一根。马先生自己也拿出一根,用打火机把两根烟都点燃。
“你最近怎么样?”马先生深深吸了一口,烟瞬间燃下去一小半,他像熟人一样问靳沿照,期间竟不见有烟吐出来。
“说实在的,很不怎么样。”靳沿照想起了最近的种种不如意,便对着烟嘴轻轻嘬了一口,感到烟雾在肺部灼烧,最后化作轻微的眩晕涌上头顶,平时他不怎么抽烟。
马先生吐出烟雾,转过头来看着脸色发红的靳沿照。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没有等靳沿照回应,自顾自地讲起来。
“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第一次来到繁华的大城市,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下决心要把家人都接到繁华的城市里。那时的他还太幼稚,认为只要自己铆足劲往前闯,就没有什么能够拦住他。傻小子既傻又聪明,懒散但努力。后来傻小子的家乡不在了,一家人被迫来到大城市……”
“等一下马先生。”靳沿照惊疑地打断马先生,他感到这故事很熟悉,并且让人很不舒服。
被打断的马先生没有生气,他深深看了靳沿照一眼,把手中燃到尽头的烟蒂扔进屋檐外的滂沱大雨。雨势仍在加大,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地面上,击起的水花溅湿了两人的鞋面。马先生没有停下,继续着他的讲述。
“只过了几个月,生活就给傻小子好几巴掌,让他认清了魔幻的现实,让他的幻梦破灭。傻小子失去了目标,也失去了动力,整日浑浑噩噩。后来傻小子遇到一个女孩,女孩爱上了傻小子,傻小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爱情,退缩了,逃离了。为什么呢?他不相信像自己这样的人会拥有爱情。”暴雨在咆哮,马先生朗诵般大声说着,用神圣庄严的声音盖过了雨声。
“傻小子退缩后总觉得不安,这导致他的判断力下降,就在今天,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傻小子被人骗了三百块钱。”
“停下,停下!”靳沿照大喊,他惊恐地后退好几步,直接退入了暴雨中,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喘着粗气看向马先生微笑的脸,看向马先生深邃的眼,看到某种力量在里面流淌。
猛然间惊惧又填满了内心。他缓缓蹲下,双手环抱住膝盖,用力摇摇头,然后隔着厚重的雨幕重新望向马先生,只觉得两人像隔了一个世界。
“你到底是谁。”他喃喃地问道。
“你到底是谁?”
马先生撑开伞走出屋檐,走到他身边,给他挡住了漫天的雨水。他抬起头,和马先生慈祥的脸对视。
“抱歉吓到你了,”马先生轻声说,表情逐渐柔和,“最近看到太多令人绝望的事,心里积压了一些情绪。刚才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的美好,一时没忍住就说了出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靳沿照还在问。
“你可以叫我马先生,但这不重要,”马先生露出善意的微笑,“重要的是,你不必逃避什么。”
“你认为像自己这样的傻小子一辈子也不会拥有爱情,其实恰恰相反。”
“你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