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一共26元。
我捏了捏冒着油的鼻子,举起了收钱的收款机器给客人付钱。
滴!的一声,客人面无表情的,拿起他那盒避孕套走出了店门。
看着这名客人急忙的推开玻璃门跑出去,我嘴角一抬笑了起来,他可能很着急吧?抓着那小盒子,拼命的迈开大步往宾馆赶去。
叮咚,欢迎光临!
门口头顶的感应门铃发出机械般的女声,把我带着嘲弄的思绪掐掉。
玻璃门还带着刚刚那名客人用力推开的摇晃劲儿,就被另外一名客人推开,来了个小姑娘,个子不高,背着个小挎包,短裤,吊带衫,扎着马尾,两条白晃晃的大腿停了下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跑过来,两手捏着小挎包,对我微微笑着说到:“老板,您这儿有裁纸刻东西的美工刀么?”
“有,往里走最左边第三排的货架上。”
“谢谢老板。”
看样子是个有礼貌的孩子,看着她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离开我的视线,向着我指的方向走去,我赶紧在我红色的超市工作服上把手指的油脂污渍抹掉,同时抖了抖一直耷拉着的肩膀,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大学生?还是公司职员,或者是一名教幼儿园小朋友剪卡纸的幼儿园老师,仅仅这短短的几十秒接触,我的视线已经离不开这个漂亮而又干净的女孩儿了。
她把美工刀拿了过来,付了钱,拿起美工刀的时候,又突然抬起头,笑着对我说:“再给我拿包红酒味的万宝路吧老板。”
递过烟,举起机器给女孩儿付钱的时候,看着女孩儿清爽的套装,我忍不住说了句:“小姑娘,这么晚一个人回家,小心一点儿,前天医院隔壁巷子死了个人,被捅的,凶手还没被抓住呢,说不定就在附近溜达。”
“没事儿,我离家很短,谢谢老板的关心了啊。”
你好,欢迎光临!
女孩儿走的时候,门上的机械女声又响了起来,我坐在柜台的躺椅上,看着女孩儿两条大白腿慢慢走远,马尾在后边一甩一甩的。
直到被夜色吞没。
一片寂静。
隔壁的烧烤店今天也没开门,那几个大腹便便的醉汉也没过来,在我门前摆个桌子买酒打牌,整条街一片漆黑,这条街的路灯今天也不知为何不亮了,就好像一条暗流涌动的黑色河流,而我的便利店就好像河边的提灯,静静的立在蟋蟀和杂草的边上。
在这之后,再也没有客人来过店里,我拿了瓶功能饮料喝了起来,无聊的躺在躺椅上,看着旁边店长前几天新安装的电视,只有一个新闻台,来来去去重复今天或者前几天播过的新闻,还是前几天早上那条新闻,那起凶杀案。
就在隔壁的医院往右边那条巷子,现场只有大量飞溅的血液和一把凶手用过的刀,奇怪的是,现场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没有尸体,没有打斗痕迹,事发当晚我和这条街上的其他人,都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血液多得令人发指,墙壁上,地上,整条巷子都是红色的,顺着流到街道上,甚至连路边的车都给沾到,早上环卫工人扫地时,一开始还以为谁打翻了什么东西,直到闻到了那血腥味儿,看到了巷子里鲜红色在飞溅的恐怖场景,才知道出事了。
人群围着窃窃私语,警察在封锁线里边小心翼翼的取证,红蓝的灯光在眼前闪烁,我走过去,众人议论的声音在耳朵里边翻腾,那一地的鲜血,在人群中的缝隙,好似被我发现了,又或者是它发现了我,它慢慢的从那缝隙中爬出,扩大,散开,弥漫在我眼前,向我宣告着,它也曾是滚烫的,流动的,装在某个人身体里的一份子,我揉了揉通宵看店一晚上的眼睛,红色褪去。
从人群旁,大步离去。
回到家到床上再次醒来,已经是被店长的电话吵醒了,已经中午一点多了,店长叫我来趟警察局,他说,事发当晚,就我和另外一家烧烤店在这条街通宵上班,并且监控也只找到三个过路人,所以我们这些人,都要去警察局录个口供。
来到了警察局,被警察盘问了几个小时,又把当时店里面的监控给警察检查一遍,录了一大堆不在场证明的话,才肯放我离开,走到警察局门口,店长杨哥过来拍拍我肩膀,给了我根烟,对我说:“小谢,这几天你要是一个人有精神负担的话,我过来陪你一起上班。”
接过火点了烟,连忙摆手:“不用了杨哥,我对这事没啥感觉,就是觉得晦气而已,放心吧。”
“嗯,没事就好,要是有事打我手机,我得赶去一趟民政局,你今天也休息一天吧,店里面我叫小陈他看着。”
“嫂子的事?”我不识相的问了句,才发现自己张错了嘴。
“嗯。”杨哥努了努嘴“今天她闹离婚,我得去一趟。”
本还想着给他说些安慰话,杨哥摸着他那胡渣似的头发,叫了台路边的出租,坐车扬长而去。
看着他车上落魄的背影,一想想他一个北方人来我们南方打拼,也挺不容易的,我抽完烟,丢地上用力一踩,也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里继续美梦去了。
思绪断开,新闻还在播着,记者还在举着话筒采访着刚刚来买菜的大爷大妈,就在那时候,摄像机也拍到了往那里站一会儿,然后走走掉的画面,我这辈子第一次上新闻,还上了这种新闻事件,感觉还有点儿背。
我突然坐起来,血液好像倒灌进我的脑子里面。
那是谁?
人群中,一群老大爷老大妈那老态龙钟的脸上,有一张青春稚嫩的脸蛋,一群人对着案发现场那一抹鲜红的血液互相谈论的时候,有一个人在人群中背对着他们,盯着我路过的方向看着。
是那个女孩儿!那个刚刚到我店里买美工刀和万宝路的女孩儿!
她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看着我这边,为什么注意着我,今天这么晚了还要来我店这里,她想了解什么?
镜头拉到记者的脸上,那女孩儿也从屏幕上消失了,而我的心里面,已经开始隐隐感到害怕。
我感到背脊一阵发凉,想着那女孩儿行为的种种可能,回忆着她那干净透彻的眼睛,以及她微笑对我说话的神情。
我捏了捏冒油的鼻子,关掉了电视机,惨白的脸颊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玻璃门外,白亮的月光也在慢慢被那那厚重的,带着恐惧的夜色慢慢覆盖起来。
希望我。
不对。
希望“我”已经跑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