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鹧鸪有很多问题,但在去白马书院的路上,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踊跃发言的,是同行的两位姑娘。
县令老爷很大度,在见了王细君的第一眼,他没有任何诧异,反倒三言两语吩咐马夫取了车子,送三人回了白马书院,甩给罗鹧鸪一个木牌,说是书院留守的衙役随意吩咐,便借口衙门里公事繁忙,转身走了,干脆得很。
“光论六艺才气,白马书院的学生们可能不会像京都的才女秀才们那么出口成章。”抿了口茶水,严玉霜面滔滔不绝,“可是罗兄弟你不知道,白马书院是陛下下旨迁到南诏的,边陲荒芜,条件极差,为了照顾书院的学生,陛下曾言,凡白马出仕,提档择录。”
原来是加分政策,罗鹧鸪点点头,表示了解。
另一边的王细君手中的糕点,匆匆忙忙饮了口茶水,“还不止,先生你不知,这定远县令是前年的状元郎,皇帝钦点到这里当县令的,御赐了令牌宝剑,风光得很。”
可能是一晚上担心受怕,王细君早上没吃东西,上了马车的时候,小姑娘一路吃吃吃,嘴巴仓鼠一样鼓鼓的,一开口就吓了罗鹧鸪一跳。
“薛县令三千里奔波,一上任就改了这里的地名,定远三年不纳银,五年交半税,男人不服徭,女子添丁有奖励……反正你能想到的圣宠这里都有,定远县并不是地处边陲就破旧不堪。”
所以,朝廷的老大,那位皇帝陛下到底想做什么?千万恩宠于一身,罗鹧鸪没有想到先前那个高高瘦瘦的家伙居然是状元郎,
“所以,白马书院里的学生,情况有些复杂对吧?”想了想,罗鹧鸪轻轻开口了。
只要是白马书院毕业的学生,朝廷都是加分择优录取,在皇帝有意的扶持下,罗鹧鸪能够想象这所书院的热闹。
朝廷不问出身,所以别地的学子,为什么不进白马书院求学再出仕呢?
那么这里出现大商户家的千金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她们的目标可能不是出仕,但找个将来能拜相的相公还是没有问题的。
金榜题名前抓个潜力股,不比到时候榜下捉婿容易?
论投资眼光,没有几个女人比得过商户家的小姐,更何况,这种投资参与的往往不仅仅是这一个两个女娃娃。
她们的背后是一家家商户的家主在出谋划策,奇货可居,比的就是眼光和实力。
所以死了一个姑娘,不仅仅是哪家商户死了个女儿这么简单。
它代表了定远县又一家商户被斩断了通往上一层的渠道。
士农工商,可不仅就只是四个字这么简单。
不出仕,就算再有钱,他们也穿不了丝绸衣裳。
“学院里乌烟瘴气的,我不喜欢和这些千金小姐们打交道。”努努嘴,王细君叹了口气,“要说人缘,我最多是不讨人喜欢,可这些商户小姐们,每一个都势力得让人心寒,他们毫不否认自己对才子才女们的吹捧,也从不掩饰对寒门子弟对工匠学徒的鄙夷。”
好嘛,四个阶层凑齐了,这白马书院还是个综合性大学,工医农都有,罗鹧鸪苦笑了起来。
这样一来,问题就又复杂了啊,他有些无力了。
“周秀儿,就是那个死者,可能在有意无意中得罪了全校的男生,而你王细君,同样也是如此,是这个意思吧?”
“话虽然难听,但事实就是如此。”王细君点点头,面无表情。
“罗兄,我们先前调查过王细君的社会关系。”
另一边,严玉霜结果了话题,“她家里是杭州迁过来的建材商人,这两年生意上还算干净,没有得罪什么人。”
嗯了一声,罗鹧鸪点了点头,他明白了严玉霜的担忧,周家如果老老实实做生意的话,才搬来两年时间是不会得罪什么人的,所以因为这个缘故周秀儿被迁怒的情况几乎可以排除掉。
事情还是回到了原点,案子还是要从白马书院谈起。
“去现场吧。”
两女齐齐点头。
……
严玉霜亮了牌子,几人出了城门,车夫挥着鞭子,把几人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山谷间。
说是山谷,平地上确有一条石子路,蜿蜿蜒蜒盘旋在草木间,四月有花香袭来,让人心神荡漾。
不知道过了多久。
停车下马,严玉霜一个单手支撑下了马车,把众人请到了一个大胡子面前。
捕快打扮,眼神如刀,大胡子接过严玉霜的牌子,瞟了众人一眼。
他把目光停留在走在最后的王细君身上,“小姐,确定她不是凶手吗?”
“确定不是了,胡叔。”
王细君还没有开口,那边的严玉霜就笑了笑,慢慢上前不着痕迹地把她挡在了身后,一手指着罗鹧鸪道,“胡叔,我给你介绍下。”
她把罗鹧鸪的身份说了说,直接拿了他身上的牌子晃了晃,这几个留守的捕快面色才好看点。
罗鹧鸪连忙上来应酬寒暄,好一会儿才在几人的抱拳行礼中做了别,带着两位姑娘进了白马书院。
正是下午时分,有才子三三两两在书亭里赏景,有女子在草丛间扑蝶弄花,纸扇纶巾,香囊竹篓,好不热闹。
三人直奔书楼。
竹楼木屋里书声朗朗,林木间有人指指点点,罗鹧鸪目不斜视,步履匆匆,很快就在草木的小道间找到了书楼。
小径通幽,罗鹧鸪想不到竹林里的这栋建筑会这么大。
巨石为盘,青竹作骨,笔直的三层小楼突然出现在悬崖边,一眼看过去还是很有震撼力的。
在心底数了数,罗鹧鸪发现,这座单面拥有近二十个房间的建筑,占地至少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回字形结构看起来方方正正,它就那么坐落在山崖上,大气磅礴。
深深吸了一口气,罗鹧鸪开口了,“严姑娘,带路吧,西面第四间,让我们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好。”
吞了一口口水,严玉霜的喉咙耸动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这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了些心疼。
两人渐渐远去,左右望了望,王细君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