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这一天玩得太累了,我睡得好沉,梦都没做一个,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我嗅到一股早餐的香味,侧头一看,梅丽已经要服务员送来了早餐:牛奶、面包、蛋糕、鸡蛋、白粥、两个凉碟。
她裹着睡袍,坐在床边端详我。
“醒了?”她说话间带着一丝一缕怜惜之情,好像看待把玩过的玉石珍宝想要好好收藏起来似的。
我笑了笑,没作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她俯下身子,想抱抱我,我反而把她搂在了怀里,趁势扒掉了她的睡袍,白天看她的肤色又不一样,有点巧克力的质感。她早晨洗过澡了,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我把她按在了床上,她知道了我的企图,便说:“你也去漱口冲凉先吧。”
我到卫生间匆匆洗漱完毕,喝了几口白开水,早餐也没吃,就过去和她亲热,秀色可餐嘛。早上的阳光从窗玻璃映射过来,把她一早精心护理过、显得十分精致的的脸颊、眼部、额头、鼻梁镀上了一层柔光,面部微黑的皮肤更衬得牙齿洁白,真可以说是明眸皓齿。我有一次看奥运会电视宣传片,拉丁美洲的女孩就是这个形象。还有一次看到古巴的少女,也是这副表情。
事毕,两人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要我抱着她到浴缸里泡了个澡,两人都罩上睡袍,坐到桌前简单吃了早餐。
她征询我说:“我带你去我外公外婆那边转转吧,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户外活动。”
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答道:“太好了,在城里呆久了,就想出城转转。不过,你今天不忙吗?只怕耽误你工作啊。”
“我想通了,还是要好好享受生活,工作的目的也是为了生活嘛。钱是赚不完的,不能迷失自己啊。”她倒是很释怀。
“你这样想,那我就不担心了。”我说。可我心想,至少目前赚钱是我生活的全部啊。
她开车朝郊外海滨方向疾驰。出了城区,看到成片的厂房,都是乡村变成了工业园区,大片的农田,农民和渔民的家园消失了。再往偏远一点的海湾河汊,临近入海口,看到港湾里渔船汇集,岸边就是梅丽的外公外婆家了。
车放慢了速度,路刚好只能容两车会车通行的宽度,是刚修了不久的水泥路,很平整。两边是遮天蔽日的大榕树,间或有几株棕榈树。我很奇怪榕树的根须在我们的头顶一绺绺的悬挂着,像是洪水中被树枝挂住的浪渣,水势消退后就吊在树枝上了。但哪会如此密密麻麻呢,像马克思的胡须一样发达,形成了广东的一大景观。广东以北的省份可能没有这种植物现象吧,我在湖南是没见过。我问梅丽,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棕榈树又正好相反,光光的一根树干,直指苍穹,只有树干顶部有几片张开的树叶。
我忽发奇想,对梅丽说,“这两种树一阴一阳,在同样的自然环境中生长出相反的状态,一个删繁就简,一个繁华茂盛,一个如剑如枪,一个如遮如盖,却又相反相成,和谐相处,棕榈树像男人,大榕树像女人啊。”
她笑笑说:“亏你想得出,总有些奇思妙想,难怪我是从你口里听说我像新疆人呢。我天天看到这两种树,感觉平平常常,没什么奇怪啊。”
进了小渔村,路两边都被低矮的绿色植物遮挡,成了两溜天然篱笆。其中的荔枝、龙眼树我还算认识,其它还有众多树啊草啊花啊藤蔓啊,挨挨挤挤,密密实实,有的还互相攀缘交错,看上去很漂亮惹眼,可惜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小路不时经过渔民家门口,还有少数青砖瓦房保留下来了,有的只剩下残垣断壁,依稀可见以树枝柴草为燃料的漫长岁月留下的炊烟痕迹。呵呵,柴门、炊烟,这曾是诗词歌赋的源泉啊。还有的人家墙面上隐约可以看到红字、白字标语:“***万岁万万岁!”“坚决打退台湾蒋匪帮的反攻倒算!”“誓死保卫新生的无产阶级革命政权!”“不吃二遍苦,不受二茬罪!”真是时光荏苒,物是人非,恍若隔世啊。我想,这儿应该好好保存下来,可以建成中国渔民渔村博物馆的一部分,这可是活标本,昨日不可重现,如果让它消逝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边看着小渔村难得一见的自然景观,一边说笑着,我们到了梅丽外公外婆家的门口了。
坐在门口石阶上的应该就是梅丽的外公,看上去80岁左右年纪,但身体很硬朗。他是个瘦高个,有一种军人的姿态,坐在椅子上身板很正,不知是不是长年累月划船养成的习惯。虽然头发、胡须都已花白,但精气神还很充沛,并不出老。他见梅丽的车开过来,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朝这边打量。
梅丽停好车,急忙下车跑向外公,连声叫着“外公”,和老人家拥抱在一起,高兴得眼泪都溢满了眼眶。我用手机给他们拍了照片,然后在梅丽的介绍下,和外公握住手,跟他打招呼。梅丽说我是网络记者,来渔村采风,还希望出海看看,体验一下渔民的生活。
我问外公:“我上船会不会头晕、呕吐呀?”
他说:“这要看人,一般是会的,也有个别的人不会。”
“啊?”我吃惊地说:“那我多半会晕船。”
“晕船可难受了,你还是不要出海吧?”他体恤地说。
我犹豫不决,支支吾吾。
他连忙说:“不急不急,先进屋吧!”
进了屋,梅丽又和外婆抱在一起。我又给她们拍了照片。外婆的身体不如外公硬朗,有点发福,看上去和外公年纪相差无几。梅丽早就打过电话了,外婆已经准备好一桌饭菜。我们洗洗手,就开饭了。梅丽去附近把她舅舅舅妈也请过来了。
舅妈对梅丽说“我说我做饭菜吧,你外婆就是不肯,说你最喜欢吃她老人家做的菜。”
梅丽说:“就是哦。”
外公拿出收藏了一年多,用甜酒糟泡得很爽口的米酒,说是他们村里人家自己酿制的。我说我昨晚喝醉了,不能再喝了。梅丽说:“少喝点,尝尝味道吧。”
我接了半杯酒,品了一小口,确实有一股香醇甘美,沁人心脾的味道。外公心领神会,给我加满了一杯酒。我也不推辞,心想,这么好的美酒,再醉一回也值了。
梅丽的舅舅也倒了一满杯酒,他应该是海量。梅丽说现在出海打渔都是舅舅的事情了,他能喝酒顺理成章。我看出梅丽和舅舅眉眼间有几分想像,看来梅丽是像母亲了。
还好,这种酒度数不是太高,我喝完了一杯,还不上头,感觉没什么醉意。但下午要去海上玩玩,还是保持清醒头脑吧。梅丽的舅舅还要劝酒,说:“周记者,再喝一杯吧。”
我说:“我怕下午影响工作,还是从海上回来再喝吧。”唉,撒了一个谎,就要接着撒几个谎来圆,我瞟了梅丽一眼,有点责怪她的意思。她却狡黠地笑笑,似乎在幸灾乐祸。
饭后,我们抓紧时间上船,出海。舅舅开动了机器,船缓缓掉头,朝大海的方向驶去。沙滩离我们越来越远,渐渐地,小渔村变成了一个黑点了。还好,风平浪静,我没有晕船的感觉,看来我不属于晕船的大多数人行列。不过,梅丽的舅舅说,如果碰到大风大浪就难说了,十有八九会晕船,除了他们这些经常在海上作业的人。
我看着舅舅健壮的身体,对梅丽说:“人还是要在大风大浪中成长啊。像你舅舅,赚多少钱不说,至少身体健康吧,”
梅丽说:“渔民很辛苦呢,你出一次海感觉好玩,长年在海上其实是枯燥乏味的,周围除了海水,什么也看不到。”
我点点头说:那是,再好玩的事情,变成工作了就不好玩了,因为工作的好坏会体现在生活的质量上啊,就让人有了压力,那还谈得上好玩吗?这跟做游戏可不一样啊。“
发动机的振动声响让我们说话很费劲,就尽量少说话。这时,陆地完全消失了,满眼只有越来越发蓝的海水,“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面对一望无际的海洋,再大的船也只是一叶扁舟,让你感觉到失去了依托,生命是如此渺小。可能一个巨浪打来,船只倾覆,人也就葬身大海了。好在出海打渔都会先看天气预报,几乎没有人会和天气作对了。
梅丽的舅舅把发动机停了,任船在海上漂泊。他把大网撒到海里,不一会儿就拖上船,有时没什么收获,有时捞上来好几种鱼类。他把很小的鱼又放回了大海,留下的大鱼在甲板上挣扎、弹跳,啪啪作响。我也学她舅舅撒了几网,收获不大,感觉撒网、收网太费劲了,我累得气喘吁吁,这才知道渔民的辛劳。
舅舅说:“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你吃哪碗饭了,打渔这碗饭不是你吃的嘛,你是做事不费力的人。”
我笑着说:“我是费力不讨好的人,哈哈。”
梅丽说:“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一点都不错。”
我们只是在近海打渔,晚饭前就要返航。当太阳快要接近海平面时,海水被万道霞光映照得金光闪闪,十分耀眼,好一幅壮丽的画卷:海水夕照图。梅丽说:“这种景色打我小时候就强烈地吸引我了,我每次想跟外公、舅舅出海打渔,其实就是为多看一次这种景观。因为在陆地上看不到啊,后来在城里工作生活了,更是难得看到,所以我愈加珍惜出海的机会了。”
我说:“来,摆好pose,我给你照几张夕阳美人图。”
我们每人都拍了夕阳背景的照片。给梅丽舅舅照的夕阳下撒网、起鱼的照片很精美,我们美其名曰渔歌晚唱。我和梅丽也装模作样拍了几张这样的照片,到底还是有东施效颦之嫌,缺少了那种来自本真的略显粗犷的劳动美。还有几张梅丽和她舅舅的合影照,阳刚和阴柔的对比是如此强烈,显示出极为和谐的美感,加之我知道他们的亲情,更让我感觉到了照片蕴含的幸福意味。
不知为什么,舅舅一定要为我和梅丽拍合影,难道他是感觉到了什么吗?我不想拍,梅丽却拉我到镜头前,说:“还扭扭捏捏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拍过后,我一看照片,感觉梅丽往我身上靠,我有意往一旁躲,结果照出了滑稽可笑的效果。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舅舅说:“要不删掉重照吧?”
梅丽反对说:“不要,就这样挺好的。”
我说:“这有什么好?让我出丑吗?”
梅丽轻声对我说:“把你的虚伪本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你是个伪娘,胆小鬼,嘻嘻。”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有她舅舅在场,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忍气吞声,被动挨打。
想不到她舅舅会说:“丽儿啊,你和你那位怎么就从没这样照过合影呢,这景色多好啊。”
梅丽叹了口气说:“舅舅啊,你说他什么时候跟您出过海打过渔嘛,还指望他和我照这样的合影!”
舅舅没说什么,把发动机启动,船又开始振动、作响,我们不想费力说话,就沉默着,专心看落日余晖,海水倒影,一幅幅美妙的海景图铭刻在脑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