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艳阳高照,书生却还躺在床上。太子的请安他连续几日没去了,他现在躺在床上,心里忐忑不安,心中虚无缥缈。满脸的胡渣,蓬松杂乱的头发,双眼无神的躺着。要不是他翻下身子,看着他那苍白无力的脸,还以为他已死在床上。丫鬟们干净的给他放好洗脸水,桌上摆好早餐便低着头快步的离开,生怕书生会突然大发脾气。
为什么怕?那自然是知道了那屋子的事,满屋的尸体,血染的长廊,还有那遮天蔽日的苍蝇。士卒发现时便被吓得魂不附体,他一路小跑,见到同行便把这事儿告知了他们。一个七尺男儿,战场上走下来的精兵,什么血肉横飞的场景他没见过?可这惨不忍睹的场景他却第一次见到,这把他吓得惊慌失措全身发抖,最后他见人变告知。很快这屋里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田家寨。
男的断腿失目,女的被割乳腰斩,如此残暴实属非人。倘若是鬼见了也得打个寒颤。
这是谁做的?书生博古图自然是知道,毕竟这手法和那红院一样,所以这几日博古图都躲着太子,也躲着自己被给予厚望的两位兄长吴山与吕乔。
咒术师吕乔爷这几日也没闲着,刚拿下田家寨内部还很乱,所以每日带着人都在巡逻。而吴山则开始在外招纳义士,要想站稳这田家寨,那必须的加强人防守,要不这消息传出去变被其他寨子给吃掉,这儿可是块宝地,足够的土地让自己丰衣足食,所以周边的虎狼一直在惦记。他俩都忙上忙下自然不知道这几日的书生境况,所以干脆书生也不去找他们,干脆就躲在屋里。
可已经好几日了,田家寨内部本以为会有些反抗残党,没想却显得一片祥和,该种地的种地,该织布的织布。吕乔爷这也就无事便想找书生商量。
一听到吕乔爷的声音,不等他他敲门,书生便急忙的翻滚下床跑向洗漱台,听到敲门声后便说道,“进来。”
“怎么才起床?”吕乔爷一进来发现他还在洗漱,心中自然有些责备。
“昨日清点东西,睡得晚了。”书生找了个借口。
“这田家寨的人很是安份嘛。”吕乔爷直接走到茶座前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本以为还有小打小闹的残党,结果这几日风平浪静。说来也怪这些人看似也不凶残,他们之间很是和气的在生活,邻里相互帮助。我们杀了他们老公,见到我们也只是一脸愤怒的仇视。要说他们不够残忍,但是谁如此残暴的杀害那些人呢?让他们领尸的时候,个个哭哭啼啼却又不领,是谁家的姑娘,是谁家的汉子也不知晓,也或者那屋里死掉的人就是外面抓来的人,可是那些围观的人很是伤心欲绝不应该呀?我们这里也没有那么残暴的人啊。”
吕乔一边喝着早茶,一边吃着花生米,还有糕点,完全没有注意博古图颤抖的手,还有那快些崩溃的神情。吕乔肯定不知道这是太子所谓。
“这就难办了。”博古图静止了好久才说话,“如若知道谁干的,那一定将尸首挂在牌坊上。让这些百姓知道我们可不是残暴之徒,也许他们一直受迫押在此,敢怒不敢言。而我们正好是解救他们。”
“看样子不像啊。”吕乔吞下嘴里的东西后说道,“我怎么感觉这些被称为山匪的人,怎么看不出匪气。好似这些人只是安居乐业的百姓。”
博古图又把头埋在脸盆里不说话,他一直在静想。他之前就想过这个寨子不一般,也许他自己真的判断有误。书上可有记载百姓为避世争而隐与山,与山而建成桃院,又称世外桃源。这里的确够隐蔽,而且五谷十足。山匪都有的同性便是隐山而安,遇富则屠,劫城一日而饱腹一年。可是这里完全是自给自足。
自己的判断太过草率,而量成大祸?一心想来自己一心求安,只想着这里的隐蔽性好,粮草足,完全就没想过这里就不是山匪窝。
博古图在脸盆里憋的太久,险些把自己憋晕过去,他抬起头张开嘴便大口大口的喘气。
“你这是怎么了?”吕乔见状,疑惑的问道。
“没。”博古图上气不接下气的答道,“我待会去走走逛逛。如果山匪个个都够残暴,那何来平民百姓?他们都是被逼上来的,都是淳朴的百姓变来的。”说这话,书生心里很是难受,也许自己真昧着良心说话让他太过难安,如果不是朝廷让百姓难以安生又怎么能成为山匪呢?
“说得也是。”吕乔吃饱喝足站了起来,“吴山兄很快就会招纳些人回来了,你去镇上碰碰他,听回来的人说招了不少人。”
“打着让百姓安生的旗号,重整腐败朝廷,太子一心以命为天,那自然能招来不少有志之士。”博古图刮好胡子,洗好头就走到桌前,看着将要离开的吕乔说道,“再吃点儿早餐吧。”
吕乔爷抹了抹嘴笑着说道,“已经够了,如果有事要聊我就陪你坐坐,如果没有我就带人去转转,看看还有没进寨的其他路,这地方还不够熟。”
“好!那就下次再把酒言欢吧。”博古图微笑着说道,不过他的微笑变得有些生冷,“我也快些吃了早餐去镇上看看。”
“那就有劳了。”吕乔笑着挥挥手踏出了门。
有劳?
吕乔是致信腹地的想为百姓做事,所以有人愿意为此付出他都以诚敬之。
博古图拿起酥饼来,放在嘴前却又不张嘴,眼神还是有些飘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回想起来自己苦读诗书,结果空有一身抱负而无力实现。
转头看向窗外,时间也不早,最后还是吃上一口酥饼便踏出了门。
吴山在镇上的旗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自己待的酒家挤满了人,看着这些有志之士吴山心里特别高兴。
高兴是高兴可是突然听到楼下的耳语后,吴山的心一下就凉了。本以为能带着这百十号人高兴的回去,没想这些人都是为了能吃口饭才来的。吴山气的马上把这些人都遣返回去,人一走吴山肚里就一肚子火,拿起酒坛就咕噜咕噜的喝上。
博古图赶来时就看到桌上酒坛已摆满,吴山却还在喝着闷酒。
“吴山兄!这是怎么了?”博古图马上招呼到,此时的博古图已没了先前的自信。
“难啊。”吴山一点儿也没喝醉,哎声叹息后马上给博古图倒上一碗酒。
“吕乔爷说你不是招纳了很多人吗?何来难呢?”博古图坐下来,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别提了。”吴山泄气的说道,“真要是有用的人,我就不必在此喝闷酒了。”吴山见博古图一脸疑惑便说道,“本来按照你说的口号,打出去后那是一呼百应,这酒家里里外外是挤满了人。结果听到酒家后巷子里的耳语后就把他们遣返了回去。”
“哦,说的什么?”博古图很是好奇。
“他们议论加入太子义军后能吃饱饭不?”吕乔爷说道,“只要能吃饱饭管他是救国救民,只要不被饿死就好。听到这儿我就来气,救国救民是报复岂能是肚囊左右?他们要是靠肚囊左右,那要有奸细岂不是随时能反?”
博古图的性格要是听到这儿一定哈哈大笑,可就是心事重重没了往日的自信与开朗,反倒是给吕乔爷倒上酒后自己端起自己酒碗又喝上一口,压着心里的难安说道,“百姓成兵都是为了肚囊,你想我们推翻现在的腐败朝廷的目的是什么?为百姓。为百姓就是让他们安生能吃好。你想,他们为什么做匪?还是为的能劫饱肚子,对不?”
吕乔爷这么一听觉得有理,但转念一想说道,“可是他们畏战怎么办?”
“谁不是畏战的心呢?”博古图看着隔壁桌的士卒说道,“他们难道很想拔剑嗜血吗?他们可是有家的孩子,他们的父母都在盼望他们能平安回去,可是国土外的异族们却在一直窥视着这片沃土,而他们只有坚定的信念用身躯在坚守国界。他们可是一群好战士啊,要不是徐树志将军分派这些精兵给我们,恐怕这田家寨也难以拿下。”
吴山也回头看了看跟了他们数日的士卒,本该是轻衣公子,眼下却是腰佩长剑的热血男儿,没他们的确难以守住国界边关。
“我华夏数千年,皆在战火中洗礼换代,没有血的鞭笞,这朝代难以更替。”博古图回过头来又端起酒喝上一口,“战时的馒头都是血做出来的。那时他们要想吃饱肚子那就得拿血换。到时候就不是畏战的心了,要么战,要么死。上了战场要么凯旋,要么尸葬异地,那时他们没得选。现在他们选择填饱肚子的方式加入,那自然就知道眼下要么饿死,要么以后战死,或者带着金银凯旋而归。”眼下饿死,这字眼又再次掐住了博古图的脖子。十个寨子,一个镇。一年抢一次也不够养这些人啊,难道这些山匪…。博古图不敢细想下去,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如若田家寨只是隔绝于世的百姓,那他们的屠杀毫无道理。自己先前未深思的决定就是害苦了这些人,也许那天晚上真该好好的谈谈,说不定就没有血的代价。
书生啊,书生。自己往读诗书最后却是靠刀剑行事,书生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结果。所以书生开始埋冤自己的无能,埋冤自己的判断犹如莽夫。
“看来还是读书人能说出理来,吴山我太过肤浅。”吴山傻傻一笑端起酒来一饮而尽,“那我下去继续办。”
“你让徐将军的人帮你招纳吧。”博古图望着起身的吴山说道,“他们是军人,懂军律,招纳的时候就会知道如何筛选,而且也知道他们进来后该怎么做。”
“也对。我怎么把这给忘了,那我下去好生安排。”
见吴山下去,博古图又大口喝起酒来,把最后的酒都喝完后便起身到了妓院。没了红院,那只有到这小巷里找个妓院消遣。虽然妓院混恶,但好在有美女作伴。博古图也是为了解闷才到此地,要不怎么也不会到这种地方。
不过博古图来此那是敞开性子的玩,一进屋里就脱去衣服跟姑娘一番云雨,云雨之后便开始大吃大喝,然后又是云雨。一日与姑娘云雨好几次,这把姑娘弄的哭鼻子逃离。
这事儿把来此的客人们也给惊住了,客人们为此把这当作茶语闲聊,然而老鸨却担心客人生命安危,说着硬是把博古图拉出了屋子,让他与众人坐在客堂听曲儿消遣。
博古图自然不乐意,花钱来消遣那是自己的事儿,但最后没有姑娘接应也就只有坐到了客堂。最后把小酒喝完便起身离开。
已出妓院时,已是傍晚时分,那小镇街上的人一下少了不少,这是博古图见过最冷清的小镇,哪怕是人烟稀少的北漠小镇也未有如此冷清。
酒家门也关了,红院被太子给毁了,眼下也没乐子可找。步幅摇晃的走屋檐下就坐了下来,哀叹一声便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年轻人,年轻人。”
博古图自己睡了过去,迷糊着睁开眼看到一位满脸胡子的老头正看着他。博古图赶紧的起身,“老人家,不好意思。”
“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到酒家去休息吧。”老头儿乐呵呵的说道。
“这不都关门了吗?”博古图回头看了看街道,已经空无一人。“因为酒上头便在此坐了一会儿,不想睡着了。挡了老人家的家门,小生赔礼。”说着作揖鞠躬。
“那是我家啊。”老头儿抬头看了看这大门乐呵呵的说道,“老朽是怕你着凉才叫醒你的,本以为你是难民受饿受困,不想你是酒醉在此。”老头儿开始上下打量了一番博古图说道,“老朽鼻子不好使,眼镜又花。这昏暗的地方还真没看清是为身着轻衣的书生啊。”
“谢谢老人家。”博古图笑了起来,“老人家好意博古图万分感激。不过老人家说的难民是怎么回事?”
“看你是书生,老朽就给你说说。”博古图见老头儿正欲坐下,马上上前搀扶。老头儿安稳坐下后接着说道,“这昆仑山外便是他国之界,然而昆仑雪水本该富浇这一方沃土,不想这敌国断了昆仑渠水,这儿也就干涸数年。这也就导致这里成了难民区,不少人搬离此地,留下的不是饿死就是病死,所以老朽见你倒在路上便以为你是难民,就想请你去酒家吃点儿东西。”
“谢过老人家。”博古图再次作揖,“可是我见这儿的百姓不像是难民啊。”
“三月前的大雨冲毁堤岸,这儿才有了些生机。再有一些人听说,这儿来水了又从他出赶回了自己老屋。”老头儿说着唉声叹气看着天空,“也得感谢田家寨的人啊,他们把这儿的王员外铲除后,救回不少救灾粮,而且他们自己种的粮食也分给了百姓,才让这儿的百姓缓过来。这个王员外跟自己县衙的儿子,一直扣留朝廷救灾粮,还把这罪名冠给田家寨。”
本因为酒醉后心情大好的博古图,心一下子就凉了,话语间又没了开朗,“啊,还有好的山匪?”
“怎么没有?”老头儿很是肯定的说道,“那个山匪不是百姓生,那个百姓不是好人?没田家寨的救济,这小镇恐怕早就成死成了。”
博古图听得心在滴血啊,一介书生,由如匹夫般断章取义?这田家寨,博古图真该细查,而不是为显一能而苦害他人。
“博古图,博古图。”老头儿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
“没,没。”一古图吱吱唔唔的答道,“酒劲儿上头,脑子没反应过来。原来还有好山匪啊,这田家寨的当家的一定是位心地善良心纳四方的好汉子啊。”
“可惜咯。”老头儿站起身来说道,“他们大当家的听说中了邪术而死了,不过也得感谢这邪术让他多活了两年。”
“中邪术而死?又得感谢邪术让他多活两年?”博古图疑惑不解的看着老先生。
“这老朽也不知道。时候不早了,到前面酒家歇歇吧。”老头儿看着博古图,等着他答复。
“嗯,谢谢老人家。”博古图起身搀扶着老头儿,跟着他往酒家方向走。
“也不知哪儿来了一路人,居然把田家寨上下给杀了。”老头儿说着又叹息了起来,“这世道真的是善不长存吗?”
“不会。这世界只有心底善良的人才会被上天接纳。那心存邪恶的人,死后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博古图连自己也在埋恨。
“你是读书人,一定要为田家寨这种心存善良的人记上一笔。”老头儿喃喃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来到酒家,老头儿也是敲了半天的门才开门让进去。一进酒家,博古图便叫来酒肉招待老头儿,可是天时已晚,老头儿便拒绝了。老头儿只想好生休息一番。
既然没人陪酒,那博古图也就只有回到客房好生休息。可是一躺下,脑子又乱了起来。回想起自己的鲁莽行事,悔恨莫及。
本该提笔救国救民,不想却提刀成了魔。书生越想越觉得自己越像个废物,想一想到太子门下做客数年,等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用笔安天下。然而自己却因为对事,对物分析的不够而害了好人。书生越想越责备自己的无能。他不知道以后要是让吕乔和吴山知道了该怎么办?眼下他已感觉无脸再见他们了。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黎民百姓,可自己做了如同伤天害理之事。再一想太子残害红院的姑娘们,还有残杀田家寨的事情,如果被吕乔爷他们知道会怎么样?他可是靠着自己的名义请到两位兄长来协助太子,可是眼下的太子暴行太过残暴,以后百姓权臣在他手里会怎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位新的暴君上位?这得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