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坐公交车，紧紧张张格外仔细，生怕看错了站牌与自己家相隔甚远。
车来了，上车，投币，一块钱。
正当我回头去找座位时，一只来自老奶奶枯瘦的手扒拉住了我。
“好孩子，帮奶奶投点币吧，就一块钱。”
奶奶的脸充满了沟壑，道道流淌着岁月。
“我，只有五角了。”我不好意思的解释，声音也小到几乎听不见。
老奶奶看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直勾勾的盯住我还没收去的钱包。
“你还有二十！去找人换成零钱！”
刻薄。
无理取闹。
我深深的看了老人蛮横的样子一眼。
沉默的找了座位坐下不理睬。
“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但我还是埋藏在了心底，因为老人开始骂街了。
司机冷眼瞅了老人一眼，呵斥道：“没钱下车，别耽误时间。”
司机穿的特社会，一脸横肉，老奶奶瞅了一眼骂骂咧咧的下车，临走前还不忘蹬我一眼。
“看你还涂口红，一看就是不良少女！”
我回顾了一下我的人缘，回顾了一下我的成绩，置之不理。
晚上，心里总归是不舒服。
我进入了老奶奶的人生。
年少，重男轻女，小女孩任劳任怨，受尽父母打骂，哥哥使唤，身上一条条疤痕，眼睛却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希望可以读书走出这个糟糕的原生家庭。
少女时期，她眼睛的光迅速灰白，她学会了老实不抗争，学会了沉默不语。这时的她，已经没书读了，家里的钱一如餐桌上难得的肉，都供给了哥哥。
她早早嫁为人妻，生下一儿一女，偏偏那女儿重蹈了重男轻女的覆辙，被她的丈夫嫌弃，她是家庭主妇，一切收入靠丈夫微薄的工资，她不敢对女儿好，加倍的对儿子好。
丈夫和儿子车祸死亡，女儿患上抑郁症，她开始赚钱，受尽白眼，学会了自立自强，和现实。
老年，女儿不养，靠着退休工资生活，她卸下了所有生活的劳累，却活不到年少那段虽苦却充满希望的时光。
她憋屈了一辈子。
她确诊了胃癌晚期。
在公交车上，她包里揣着诊断书，看见了一个白色衣服，背着书包，阳光活泼的女孩子。
她羡慕女孩子可以在唇上抹上鲜艳的颜色。
她羡慕女孩子年纪轻轻可以拥有零花钱。
她羡慕女孩子为什么可以读书做个好学生。
鬼使神差的想发泄她这一生数不清的冤屈，失望和难过。
她想起电视上道德绑架的行为，她试了，也骂够了，人生唯一一次发泄自己，做恶人的事情，她满意了。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点醒老奶奶忽略的记忆。
病床上的老奶奶，快闭上眼睛的时候，想起来了一些记忆。
哥哥把他碗里的肉让给妹妹，父母在打她之后轻柔的给她上药。
读书时她成绩本就没哥哥希望大，那日她的父母流泪一天放弃她。
丈夫在她怀孕时跑前跑后，带着女儿去游乐场玩。
儿子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妈妈，以后别太为难自己了，好好照顾自己和妹妹，我和爸爸爱您。”
女儿抑郁的原因是她伤心欲绝对生活失去希望，但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还是放上早晨最鲜艳的花，尽管被她骂的眼泪直落。
晚年女儿不养她，却偷偷托邻居照顾她给她送钱，也会在大年三十在楼下看着二楼窗户里忙碌的她。
“乖女儿。”“好妹妹。”“漂亮妈妈。”“老婆。”
她笑了，尽管皱纹依旧，眼里的光却亮了起来。
“对不起，公交车上那个姑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