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滞留汉城半月后准备启程回京都,汉城防治疫情有效,人人称赞。
沈郁还吩咐援玉收集了不少周青云搜刮民脂民膏,无视民怨的证据,汉城百姓对周青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周青云违背民意,罔顾礼法的事多数被朝中太子一党镇压下来,这次他要送份大礼给周青云以及周氏一族。
房中点着熏香,一缕缕熏香晕染开,沁人心脾,沈郁气定神闲,看着需要批阅的公文。
“主子,要将这个同我们之前收集周家其他人的证据上报朝廷吗?”援玉问。
“自然是要的,不过这个上报的人不应由我,五皇子估计比我更想抓到太子的把柄,如今正是打压太子一派嚣张气焰,重创太子的好时机。”沈郁低眉敛目,敛去眸中锐利道。五皇子萧吾虚有其表,急功近利,得步进步,比他还会抓住机会,成人之美他何乐而不为。
“我这就去吩咐随侍给五皇子送信,顺便安排我们的人替五皇子排忧解难。”
“等等~”沈郁拉长尾音,斜睨了援玉一眼。
“主子还有何吩咐?”援玉低着头道。
“去汉城街上寻些话本子来,一同带回京都。”
援玉嘴角抽了抽,也不好言语,只在心底叹息,主子哪还有刚才算计别人把别人耍的团团转的精明模样。
书信传回京都紫阳宫时,萧吾拆开信纸,先是迟疑了片刻,疑心有诈,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这是一封告发太子母族的密信,所列罪状条条直指周家人,外亲干政,贪污受贿,枉顾王法,谋党结私,虽是不信,但有理有据。
一旁的幕僚劝萧吾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让太子毫无招架还手之力,再无翻生之日。
萧吾对周家人的做派本就是不喜欢,又加上父皇身体大不如前,太子即便失势,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若不顺势扳倒太子,太子一派势必崛起,皇位就会落入太子之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谓之争。不,他要让太子一派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萧吾目光惊现一抹狠厉之色。
平日是三哥给他出谋划策,如今三哥远在西北,这次他得靠自己,萧吾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参周家一本。
竖日,景炎帝召令萧吾,萧吾被景炎帝狠狠训斥一番,斥责萧吾倒行逆施,不顾兄弟亲情,同室操戈,儿子一个不如一个,前朝惨剧历历在目,景炎帝气的不轻,吐血重病了一场。
萧吾被禁闭紫阳宫,任容贵妃百般哭诉求情,景炎帝也视若无睹,并下令若是再有人为萧吾求情就一同论处。
沈郁从京都获得消息的时候,正在回城途中,天色暗淡,他们休车整顿。
他眼底淡漠,面容冷峻,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萧吾触到了景炎帝的逆鳞,从萧吾处心积虑想置太子于死地时,他就失去了继任太子的资格,连自己兄弟都不放过的人,无情无义,如何继承大统,至于太子,景炎帝想必也是失望至极。
大周……沈郁掀起凉薄的笑意。
沈郁从阴雨绵绵的汉城启程回京都时,京都正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沈郁清韵得知朝中动向,脸色煞白,只觉得触目惊心,景炎帝接连对太子和五皇子寒心,一举皆得的阴毒计策。旁人只知道是太子一派与五皇子一派的争斗,又如何得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全归功于沈郁的精明能干,明枪易躲,可沈郁这只暗箭难防。
所有人他几乎都在不知不觉的操控着,左右着。
她在为萧扶卖命,那萧扶不可置否与沈郁会成为对手。萧扶韬光养晦,沉淀六年,只为问鼎苍穹。
沈清韵双睫颤动,她不敢想象沈郁算计了太子,算计了五皇子,若是对付萧扶,又是如何?只怕比现在惨烈十倍。
如今她倒是明白了萧扶说的那句:‘若是沈郁不能为我所用,必除之。’的真正含义,只有沈郁的把柄才能让他不必太过顾虑。如今的局面对萧扶来说极好,可沈清韵还是隐隐约约嗅到一丝死亡的气息,她同沈郁一开始就是死局。
她凝神静气。站在沈相府的冠英阁中,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这片天笼罩之下的王亲贵胄哪一个不都是手染鲜血,为了所谓的命运在苦苦挣扎。
她还是想的太过简单,萧扶的路本就荆棘遍地,远比她过去所想的艰辛异常。
……
竹林之中箭矢凌空飞来,嗖嗖疾飞而过的箭矢惊断沈郁的思绪。
沈郁察觉,侧开身子,擦过锋利的箭矢。
紧接着,箭矢的数量骤增。
有人迫不及待对他出手了,恐怕他不死在这里难以让人高枕无忧,他频频躲过射来的箭,累的够呛,若是他继续待在马车里,只怕要被射成筛子。
“保护主子。”援玉在马车外喝道,提剑挡住箭矢,四下警惕,箭矢不知何处而来,援玉狼狈不已,左臂被射中,鲜血直流,他咬咬牙拔出箭矢。
竹林深处,只见一对黑衣蒙面人手执长剑骑着马踏尘而来。
两队人马激战,死伤惨重。
蒙面人冲着沈郁而来,不屑与沈郁所带的军队斡旋,买主吩咐了,只要大周左相的的人头,无论用何种手段。
援玉眼疾手快抓住驾马缰绳,毫不犹豫驾马冲出重围。
竹林密地,追击不易,援玉拼命挥动缰绳,将追击的蒙面客远远甩开。
马车颠簸,车辕崩坏,倏地停下。
“援玉。”沈郁掀开帘,看到援玉脸色苍白,手臂鲜血流个不停,忍不住紧蹙眉头,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替援玉包扎伤口。
“主子。”
“看来我们暂时要困在这里了。”沈郁道,看了看这四方的孤寂,从马车一跃而下。
援玉跟着跃下马车。
“我们要尽快走出这片竹林,那群蒙面客埋伏在此,对这里的地形比我们熟悉。”沈郁镇定道。
“主子,我们的人应该会马上赶来。”援玉随行留下了标记,刃影卫应该能找到。
左相沈郁在茗郡遇刺生死不明的消息在满堂朝野传开,朝中人心惶惶,闹得沸沸扬扬,党派之争也在不断发酵。
沈清韵这几日爱走神,睡得并不安稳,先是萧吾被禁闭紫阳宫,太子被废,后是沈郁遇刺,可能惨遭杀害的消息,一桩桩,一件件都与权欲有关。
正想着,手中茶杯一松,茶水打翻,茶杯摔在地上。
沈清韵盯着摔碎的茶杯出神。
沈郁遇刺,她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她不能看着沈郁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她依附于她,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就算死,她也要亲自看看。
沈清韵定了定神道:“周管家,备好东西,我要赶去茗郡。”
周管家错愕不已,连忙劝解:“夫人,茗郡离京都距离稍远,连日舟车劳顿,你的身子骨本就不好,还是不要去的好,主子定会平安归来。”
“周管家多虑了,郎君的安危远比清韵的性命重要,清韵自不会坐视不理。”沈清韵说得毅然决绝。
“小姐,你的身子本就经不起折腾,四月要随行照顾小姐。”四月道。
“那夫人,瑾秋留在府中,替夫人照料府中大小事宜。”瑾秋沉声道。
周管家放下心中顾虑,按吩咐下去给沈清韵备好车马。
沈清韵调动府中几个身手极好侍从一同随行。
沈清韵没选马车,选了骑马,纵马飞驰,风吹日晒,不眠不休,奔波了一日一夜才到的茗郡,茗郡城主已经下令搜查竹林,遍寻沈郁的下落。
她一来,就让城主带她前往沈郁遇袭的地方。
夜色黯淡,竹林之大,沈清韵驻伞穿行竹林,她耽搁了两天,不知道沈郁的现况,她敛神谨慎观察林中一切,竹林中的尸体都被抬走了,打斗的痕迹,残留的血迹被雨水冲淡,只有树上的箭矢,坏掉的马车依旧可以辨析沈郁的踪迹。
“小姐,这里怪吓人的。”四月跟着沈清韵进了这阴深深的竹林,雨大路滑,抓着沈清韵的袖子,有些碜得慌。
“先找到沈郁。”沈清韵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几乎达到身体的最大限度。
“沈郁,沈郁。”
她咳嗽的愈发厉害,身体愈发虚弱,可眼睛依旧明亮,神智清醒。
不行,要找到沈郁,无论是死是活,她狠狠喘息。
“那群山匪会不会再来?”四月心里发怵,额上冷汗不止。
“他们不是山匪,更不是周人,如今沈郁行踪诡秘,他们不会轻举妄动,自曝行踪。”沈清韵盯着袭击沈郁的死客,一字一句顿道。
“小姐,相爷不会有事的。”四月看小姐看的心疼,自相爷出事后,小姐吃不好也睡不好,满脸的担忧之色,一直在为相爷的事疲于奔波。
清韵神色平淡,目光依旧冰冷,只是到了这里,心中有了别样的情绪,一种她也捉摸不透的情绪。
沈郁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有人替天行道,她本应高兴还来不及,可她并不开心,她是矛盾的,一边恨着沈郁的心狠手辣,一边又不希望看到他死,他对她虽是玩物却从未苛待,终究是她的心不够狠也不够硬,贪心起沈郁给的温暖,他为什么总能把控她的心跳。
孤弱的背影在竹林中久久徘徊,眼底的脆弱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