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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致命情深

同根同源,手足情深,他将一味麻木的纵容视为相依为命的责任。

一朝冲动,借黄土覆盖掩藏。

两次毫无怨言的背负,造就夺命深渊。——前记

她等在前厅侯等区,百无聊赖。

时不时看看夜景,时不时看看门禁处。

约莫15分钟,电梯门开,一批人涌出了电梯间。

蓝枫掏出证件按在识别区域上,未久,机关放行。

他将证件收回,走出几步,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在喊他。

“蓝……”分贝有些大,穿堂而过,引来外人的眼光。

她赶紧收敛闭了嘴。

他看苏珉颜从沙发上起身,笑眼看他。

她来早了,应该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走过去,满眼都是她这个人。

他笑着问“吃了吗?”

她摇头,答道“走吧,我知道一个地方,挺不错。”

两人相与步出大厅。

偶尔与其他同事碰面,擦身而过。他迎来他人的道别“蓝总,再见。”

他答“回见。”

珉颜见着素未谋面的人,点头表示问候。

然后,大家大概就明白了:道长开窍了。

以后啊,道长这个绰号是用不得了。

停车场内,车辆启动,渐渐驶出场内。

今天,轮到他来发问查岗了。

“今天怎么样?”驾驶座上清润的嗓音响起。

珉颜将手抵在车窗边缘上,“跑工地去了,没找到什么线索,倒是让执勤大叔给轰出来了。”

他被逗笑,她也跟着笑起来。

“慢慢来,昨天闹得沸沸扬扬,复杂的很,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

珉颜听懂了,看来他是知道昨天那个工地居民闹事的事了。

珉颜点头,反问“你呢?”

蓝枫从容作答“照常,不过待会儿有应酬。”

他知晓她接下来会问什么,于是继续补充“来得及。10:30.”

“好。”她放心应答。

到达目的地后,两人一同进了店内。

另一边,老人家门前有来客拜访。

应着敲门声,蓝老前往开了门。

“老刘啊,来,进来坐。”

突然间,一阵疯狂的犬吠。

“汪~汪~汪……”

吵到耳鸣炸裂,引得隔巷的另一窝狂叫不止。

“胖子,差不多得了啊,吵死人了!”老刘拽了狗链子,示意让这家伙闭嘴。

接着,老刘笑了笑。“你看我这狗这么不老实,我就不进去了……”

不然,它可是走到哪里,拆家拆到哪里。

“好,好,你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吗?”

蓝父讪讪笑着,怕极了这只全身都是肌肉的狗。

老刘闻言,长话短说。

“嗨,我是想说你儿子深藏不露,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前几天咱几个吹水都不见你说起他?”

蓝父听得一头雾水。

“我家小子才跟你见过几次,你就知晓了?”分明,蓝老什么都没跟老刘说起。

老刘摆了摆手。

“前阵子他是去四川了吧?他在一篇公众号文章里可是出名了,下面评论区都留言最美志愿者呢……”

这一言,让听者心情都飞起来了。

蓝老谦虚道“哎哟,我家小子可给我这老脸长光了,真不容易啊……”

那只狗咬住主人的裤脚,发出奇奇怪怪的声响,听上去不情愿得很。

老刘忙说,“老兄啊,就算是养只宠物,你都能挑的比我好,一停下来它就不愿意了。不说啦,先走了……”

蓝老笑了笑,“行,慢走。”

老弟啊,你估计是没体验过半夜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滋味。

不然,我怎么会叫它大嘴巴呢?

接着,蓝父目送着来人离开。

饭桌上,珉颜突然想起什么,于是便放下筷子。

她将手机从挎包了掏出来,递给了对桌的人。

她道“今天买新的了,现在,原物奉还。”

蓝枫伸手接过。反问“不好用吗?”

她说要还回来,他没当真,随意应答下来。结果她还真是分得清彼此,完璧归赵了。

“好用啊,但是说过的话就要算数,是吧?”

说罢,她舀了口汤喝下。

蓝枫笑了笑,答“嗯。”

晚饭时间过后,两人离开店内。

人行道上,眼前呼啸着马路上川流不息之景。

偶尔,车笛长鸣。

珉颜侧过脸看他,笑着说道“不用送了,你待会不是还有工作吗?我自己回去就行。”

闻言,他回答“好,路上小心。”

他陪她等在红绿灯处,纷繁复杂的光晕打在他的脸上。

绿灯亮起,她提步将行,蓝枫适时拉住她。

珉颜下意识回转身看他。

他走近一些,扣住她的后脑勺,最后在她额上落吻。

他道“工地那里人多口杂,留心点,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来找我!”

她抬眼看他,笑着点头。

“我走了,少喝点……”

她歪着头,向站在原地的人挥手,渐渐远行……

他只管顺从地点头,目送她走远。

停车场内,蓝枫看了时间,接着启动车辆引擎,直奔他的目的地而去。

约定地。

他进了包厢内,伸手向在座的各位合伙人握手。

“幸会。”

其他人亦同他寒暄一番“久仰大名……”

待他入座后,未到场的人纷纷前来。

“我没迟到吧?这路上堵车啊。”说话者一副盛势凌人的腔调。

大家心知肚明。

却纷纷异口同声,答“没有的事儿,您快坐!”

人数到齐之后,酒菜上桌。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谈话中三两句不离合伙。

……

“宁总,您最近可是做得风生水起啊,楼房也快建好了,就差招商入驻了,您可省心咯,我们以后得劳烦您多关照关照了。”

一群人欢声笑语,对这般献殷勤乐此不疲。

被唤为宁总的人,言行举动张扬。

蓝枫与他对桌而坐,不久便收到难以抉择的命题。

“来,咱碰一个。”

宁总先端着酒杯站起来,众人也站起来与他碰杯。

蓝枫将酒杯递出去,却碰到了空气,对方将手移开了。

他看见那人眼里的不屑,这样的轻视在这包厢内渲染到众所周知。

他落单了。

蓝枫轻微扬起嘴角,淡淡地看对桌上作为今夜主场的人。

他仰头饮下,接着缓缓落座,丝毫不挂心上。

中途,继宁总之后,蓝枫亦暂时离开了包厢。

他找了个清净的地方,接通了老父亲的来电。

未等他发言,对方抢先了。

“蓝枫啊,这会儿你下班了吧?”

他单手插在兜里,为回避走廊上的服务人员,他往前走了几步,进入拐角,隐匿起来。

“下班了,怎么了?”

他不知道此时,他的老父亲正逗着大嘴巴,心情大好奖励了它许多小零嘴。

蓝老不紧不慢地答“小子啊,你刘叔今天夸你了,说你厉害,他看到你在四川的事迹了,爸高兴……”

此时,走廊上听电话的人,注意力移到了洗手间门前的两人。

西装革履的人将厚实的信封塞进年轻人的衣袋里,接着拍了拍小伙的肩。

“做的不错,这是你应得的。”

年轻人目光飘忽不定,他麻木了。信封的重量让他分不清是非,只管尽力享受。

小伙想了许久,开口“宁总,这次过后我们就忘了这事儿吧,就当没认识过。”

宁总爽快点头。

得到答复,年轻人拉低了帽檐,裹得严严实实便离开了。

“小子,你在听吗?”蓝父叫了自己的儿子好多遍,他都没吱声。

蓝枫晃回神,忙答“听着呢,您觉得我厉害那就行。”

他不大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心里有数。

自然,他的老父亲认为他没用,那就当他没出息好了。

“好了好了,话我说完了,要忙什么就忙去吧。”

蓝枫答“好。”

老人家分享完自己的喜悦,心满意足便挂了电话。

正当蓝枫挂断电话,迎面而来的是驻足在洗手间门口的人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充斥着猜忌、恐惧,生怕被刨出来见光。

他将手机收进衣袋里,轻微点头。

而不远处的人,脸上少了嚣张跋扈,只褪得一片苍白。

蓝枫不多加停留,接着他往来时的路返回,先行进入包间。

等中途离开的两人返回包厢事,他们又开始续杯。

再次碰杯时,蓝枫重复上一次碰杯的动作。

对方僵住了,蓝枫将手伸过去一些,这次碰着了。

他看对桌的宁总,依旧平淡如水,对那人礼数也周到。

几番下来,酒水穿肠而过,饮得人愈发迷醉。

他却是节制,该喝便喝,可省便省,周身渐渐染上了厢房内的酒精和烟草气味……

回到寝室内,床铺上、地板上都空荡荡的,只剩敲击键盘的声音。

“啪——”听见关门的声响,同事目光下意识追溯过去。

珉颜蹲着换了鞋,将挎包从身上拿下来,挂在支架上。

她问“还在忙啊,吵到你了?”

同事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附带着呵欠连天。

“我昨天订婚了,一宿没睡……”

同事说着,嘴角藏不住的甜蜜笑弧。

珉颜慢动作“哇”了一声,接着给同事竖起拇指。

“好事呀,应该睡得很香才对,呵呵……”

同事耸了耸肩,答“就是说啊。”

她这是过分兴奋了,才一夜无眠,导致今天心不在焉,工作上龟速前进。

珉颜弓着身在饮水机那里接了热水,伴着饮水机发出的“咕咚咕咚—”声,她道“行,那你忙吧。”

“好。”

珉颜将速溶咖啡袋口撕开,倒入杯内,接着搅拌均匀。

她控制着力道,以免发出太大声响。

泡好穷人咖啡后,她端着水杯过去,放在同事的电脑桌上。

她道“提提神。”

同事打着呵欠,道“谢啦。”

珉颜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内容,码字,排版……

熄灯的室内,电脑屏幕发出的光线刺眼得很。

珉颜抿了口咖啡,有些烫口,她没敢喝下去。

于是含糊不清说了一句“码好发给我吧,帮你过一遍。”

这样,她的同事总算不会被折磨疯。

对方闻言,冲着珉颜走远的背影喊,“那就辛苦你了!”

拉开椅子坐下,她想到今天的工地一游。

她坐直身,在输入框里输入地址,搜索,紧接着弹出页面……

夜下,寂静的施工场地里。

阴暗的寝室内,两个人的口角逐渐升级,最后第三方加入,场面失控。

锋利物穿透肉体,直通心脏,血液瞬时喷溅。

打在墙面上重叠的黑影,霎时间被飞溅的滚汤液体划破。

血液溅落在墙面上,壁上的单影倒下。

“叮——”沾满鲜血的匕首落地。

他颤巍巍的双手上被鲜血迷糊,是别人的血!别人的血!

他身体失重倒在地上,不断往后倒退,试图远离倒在血泊中的人。

“不是我杀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声音带着哭腔,沙哑得厉害。

年长些的人上前,蹲下身来,拿起干布不断替弟弟擦去糊在脸上的血迹。

他不断安慰“大哥知道,不是你的错,你别怕……”他边说着,泪珠从眼角逃逸出来。

接下来那段时间,哥哥的记忆里只剩下孤身奋战。

他疯狂且卖力地擦拭去屋内的血迹,下定决心复原屋内原来的光景,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

那就发疯吧。

夜行前,他道“你先睡,大哥一会儿就回来……”

他只看到弟弟依旧蜷缩在角落里,全身发抖。

室外涌动着一片漆黑,连同月也睡下了。

黄沙不断被挖掘出来,伴着规律的掘土声,平地现出深坑,深的如无底洞。

深的足够,无人知晓。

将罪证推入坑内,覆上黄土,他眼前倒是清净了。

夜风涌入,锋利直入骨髓,割得人伤痕累累,汗珠从他额上滚落下来……

偶然的窸窸窣窣的响动,唤醒他的进攻性,他拖拽着锄头,小心翼翼走近声源处。

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嗓音,拦住他的脚步。

“大哥……”

**

两日后。

车辆行进在路上,电话铃响,顾方舟按下蓝牙耳机接听。

“你好,请讲……”

越听下去,他愈发心神不宁,蹙眉,最后他将车泊在路边。

“我马上过去!”

他予以答复后挂断电话,将行之前,他觉得还是得交代一下,于是拨通辛晴的电话。

“临时出了点事,晚点我再去找你。”

电话那端,淡淡一句回应。“嗯。”

接着车辆直奔目的地而去……

另一边。

珉颜蹲在台阶上,仰头喝下咖啡。

还是太烫口了。

警笛凭空响起,渐响渐近,一场紧张呼啸而过,撕破平静。

警车最终停在建设工地门口。

珉颜站起身,看见穿着制服的警察拉开车门,下了车。

梁苑透过围观人群,看到了站在原地的苏珉颜。

她手里拿着咖啡,烫到感官僵硬。未久,她侧头指向工地里,示意梁苑办事要紧。

等到警方介入,黄沙底下埋藏的秘密周围,被拉上了警戒线。

珉颜赶到时,发白的尸体已经从坑里被抬出来。

和梁警官的反应一般,她的思维仿佛停止转动了。

她再走近,确认了再确认。

这对她的同事而言,将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梁苑蹲下来打量死者的伤口,最后他闭下眼,眉峰染上痛惜,郁结不去。

魏叔拍了拍小梁的肩膀,后前去询问“谁报的案?”

“我,我们几个……我们只是来填埋垃圾的……”三个惊魂未定的报案人身穿施工服,语无伦次。

魏叔点头,道“不用紧张,跟我们走一趟做个口供吧。”

顾方舟到达现场后,只见到蒙上白布的尸体被抬出去。

“致命伤应该是在胸口上,刀口很深……”梁苑下的判断,听进了顾律师的耳朵里。

现场取证工作有序进行,珉颜通过攒动人群看到顾方舟。

她向他点头,表示问候,接着便火急火燎地往台里赶。

顾方舟也到处了解情况,到头来,无人知晓明显的杀机起因,只问出来死者的身份是工地的新任施工。

下了计程车后,她火急火燎抓着挎包就往台里猛冲。

她停在编辑室里,还未问出口,大家伙儿都指着某个方向。

“楼梯间楼梯间……”

珉颜含糊点头,直奔楼道而去。

另一边,坐在阶梯上,同事接通了电话。

“……我是他未婚妻……好,谢谢您。”

挂了电话后,同事听到楼道门被推开的声音。

同事与自己相视而坐。坐落在冰冷台阶上的人哭的眼睛红肿,像极了她的外号潜水兽一般。

不外扬,甚至低调至被淹没,她将本该惊天动地的沉痛安静地吞了下去。

珉颜迈步,脚步却愈发沉重。

完全无法可想,前几天她还在恭喜潜水兽找到好归宿了。

“我陪你去送他一程吧,嗯?”珉颜迟钝地问,僵硬地笑以面对她的同事。

泪水像洪水猛兽将其淹没,即使被扎的千疮百孔,却不动声色。

她看着珉颜,点头答应。

另一边,中国移动大厦。

叶助敲了门,一门之隔的室内传来清冷一声“进来。”

“蓝总,宁总来了,您看看……”

他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偏开,“说我今早外出,改日再登门拜访。”

叶助点头,答“是”,接着便退了下去。

等到室内又剩他一人,他摘下护眼镜。

目光丢失焦距……

他又陷入几日前晚的饭局的回忆,他不过中途去接了个电话,却亲眼目睹了某种不明的交易。

距离太远了,他无从看清,便是这般惹得他反复回忆,反复推敲,却没个结果。

商场上的个别污点常常被视而不见,连同他也陷入这样迷茫的网。

他抽不开身,于是便花大把时间耗着,有意合作,却无心妥协。

最终,双方胶着,看谁先败阵,再不济鱼死网破。

**

珉颜僵硬地站在停尸间外,听着死者家属嚎啕大哭,悲痛欲绝的撕裂声响。

她感觉四壁传来的尽是冰冷的刺感,她的眼眶里升起一阵雾气……

18岁时,高考季后漫长的假日,她钻进奶奶的臂弯里,哭着求她起来说话。

21岁那年月,爸爸也走了,他说这是他的报应。

多少次她祈求上苍,故人能够入梦,终究她还是清醒,梦都梦不着。

等她持久站立,脚跟发麻了,她换了个姿势。

不经意侧过头,便看到了梁苑,他的神情跟早上一般凝重。

他甚至一度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梁苑走近,将珉颜的疑惑收进眼底。

他道“是我一个同学,他人很好。”

梁苑并未料想,那日约定停车场见面无果后,灾难便降临在他的好友身上。

珉颜亦回应“我陪他未婚妻来……”

听着对生离死别的悲酸,两个人站在停尸间外,默不作声,尽数承受。

一股想要撕破黑暗的冲动,在他们心里燃烧得沸腾。

晚间,清冷路灯下。

今夜无月。

两个人一同靠在桥边的护栏上,他们的外衣上落了冷。

“还在想今早的事?”蓝枫淡淡启唇,将目光从前方收回来,落在侧身处的苏珉颜身上。

他指的是建设工地案。

她在这件事上纠结得何其久,一场灾难降临在周遭人的身上,引得苏珉颜不断追忆她已历经的别离。

珉颜点头回应。“后半夜有下弦月,到时会亮堂得很。”

她笑起来,让他追忆起月光的清洌,以至于,残酷的寒意将他包围。

“要把这云层拨开费力得很,一旦决定好了,撤也撤不回来,要做便做到尽善尽美……”

蓝枫意犹未尽,笑眼对她。

“你可以做到,也能做好。”

他对她不吝赞词,句句肺腑之言。最终,将她推向盲目自信的高潮。

唯有一试,付之一炬,才能揭穿暗夜背后的凶险答案。

终将拨开云雾见天明。

他继续道“不过,记得和我保持联系,让我知道你跑哪里去了,凡来电必接,接必应。”

他的眼里写满的尽是:听懂了吗?

大哥,我听懂了。

“好。”珉颜漫不经心地回应。

现在,她的目光胶着在对面的一家人身上,孩子尚小,人生之路尚早。

夜风撩动芦苇荡,沙沙作响。

他们一同看着对面一家子人,父亲将孩子托举过头顶,年幼的儿子坐在父亲后脖颈上,笑得咯咯作响。

母亲光看着他们爷俩闹腾了。

良久,珉颜回过神来。

她缓缓说道“我想起我爸了。”

但是她得两碗水端平,不然她的老母亲也该伤心了。

蓝枫答“这阵子忙完,就回去看看吧?”

珉颜摇头,“见不着了……”

她在说起她的伤心处,却不知为何不动声色,遍及周身的神经被抽掉一般,无情至令她自己都唏嘘。

她的世界崩塌之日已然过去,苦苦再忆,叫人费神。

蓝枫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脸上尽是错愕。

他看她的目光也同她一般,复杂的很。

未久,他站直身,不再倚在围栏上。

“你要过来抱我吗?”他将最温和的笑献给她。

夜幕之下,她盯紧他,笑着,嘴里呼出白气。

珉颜慢悠悠地靠近他,最后他自己跑过去揽她入怀了。

他抚着珉颜的后脑勺,听她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

她说及“去年祭日我没回去看他老人家,今年估计也赶不上了,再过两天就到头了,真是个不肖子孙。”

她批评自己是不肖子孙。

听完,蓝枫握住她的双肩,低下视线,说道“等这阵子忙完就回去吧,一定要去。”

珉颜点头,笑了笑,阴霾散开。

“咱们一起去啊。”

“好。”他再次揽她入怀,将下颔抵在她肩上。

渐渐地,他感觉一双手爬上他的脊背……

另一边,辛宅门外。

顾方舟看着某个亮着灯的房间,拨通了电话。

不久,对方接通。

“我在你家门口,咱们见一面吧。”

他要来履行今早的约了,只不过有些晚了。

未久,门开了,屋内的灯光外溢。

他见辛晴裹紧了毛衣外套,朝他走来。

她站定,无言看他。

顾方舟道“这么晚了,想着还是不要打扰你爸妈他们老人家好。

辛晴点头,淡淡回以一句“那件事,还是等你把手头的案子处理好再说吧。”

她边说着,嘴里边吐出白气。

顾方舟脱下外衣给她披上,认真地替她掖好。

“牵涉太多人,估计会上升到严重刑事案件,到时两院会介入调查,轮不到我这儿。”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辛晴中指上,看似被套牢了。

他说到这地步,是要逼她赶紧做决定了。

我大把时间陪你耗,你尽快做决定。

依她的性子,他完全可以预想,让她觉出不舒服之处,她必定是当断则断。

但现在要另当别论。

她延迟了与他讨论是否决裂的日期,中指上套着的订婚戒,勉强算是个好兆头。

辛晴会意,不动神色将双手藏进衣袋里。

他自嘲,甚至盲目自信,“反悔了吗?”

那挺好,咱们要这么凑合着过那也行。

闻言,她矢口否认,“我没这么说。”

她顿住良久,他亦跟着沉默。

“咳……”未久,她轻咳一声,问“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吗?”

至于是什么事,不过就是说他可能管不上这案子了。

再看看他这副模样,哪里像是要退出的人,他今天是没少跑路。

他轻笑起来,回答的倒是率真“想来看看你。”

“我没出什么毛病,犯不着特意来,等你真的撒手不管这个案子了再过来也不迟,我不会占用你的时间。”

这么长一段话,你是你,我是我,泾渭分明。

她还真是公正无私。

“你这样放开了让我猜,猜对了还好,但如果我猜错了,游戏就结束了。”

你千万千万要记得我。

继我之后那个人若有幸伴你终身,有朝一日他让你抓狂,你可千万要记起我的好。

你千万千万也不要记我太牢,甚至记恨。

孽缘怎么开始的,就要怎么结束,以后改走的走,该躲的躲,眼不见为净。

她全身僵住,只顾着盯紧他,喉咙被锁紧般,半句话说不得。

她像逃亡在无垠的荒漠中,一旦夜幕降临,寒风凛冽,铺天盖地之时,怎么躲都躲不掉,只能接受摧残。

在这个寒夜里,胡乱吹拂的冷风将人们的内心扫荡一空,锋利起来确是伤人至深。

她眼底染上悲伤的颜色。“用不着猜,我也搞不懂。”

我给不了你答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今这般,他也只能欣然接受。

他拥她入怀,他得说服自己把她当朋友。

“果真无情……”他的低沉嗓音压下不堪一击的颤抖,“果真,是个负心人!”

他骂完了也就解气了。但是他骂什么她都接受。

他卑微如斯。

他说“许开源……”他对这个名字向来陌生,在生命中不过几面之缘。但他还是改口。

“我爸那场事故你都揪了多久了,跑到乡下躲起来,赎罪赎了这么久,总该是个头了。我不怨恨你,你也无需紧抓着不放,压的喘不过气,就该释放,你放开了往前走,结局是喜是悲,我都会祝福你。”

说罢,她感觉自己被推开了

辛晴愣在原地,任凭他走远,坐入车内,瞬时车辆启动,向着他的未来而去……

她履行了她的诺言,这次轮到她放他走,放他远走高飞。

也是被某种后知后觉击中,墙倾楫催,世界开始崩塌。

车辆即将消失在视野,她发了疯追逐。风景倒退,退回到之前的岁月。

第一个年月、第二个年月、第三个年头……

直至现在,她撕破了心里的阴霾,如他所愿,迈步向前。

呼吸变得异常急促,冷风与她相撞,撞进她眼里,升起一阵阵雾气。

最后,她落后了,停在人行道上,气喘吁吁。

她眼里装着街上的熙熙攘攘,装下了世界。

她觉得解脱了。

她弓着身子缓解气息。

不禁自嘲。

人生在世,总要这样,又要那样,自相矛盾,浪费时间且消费自己。

长久以来,她不是没被打动,奈何她理不清,剪不断这恼人的情绪,铁石心肠一般。

理应得到这样的结果,活该这般!

等她恢复过来,准备掉头回去。

落寞的身影忽然出现,她看那人看得泪眼朦胧。

视线相遇后,他们看着看着,便笑了。

她说“游戏结束了,就重新开始吧?”

他答“好。”

她再言“不会反悔了。”

他再答“我知道。”

**

翌日,建设场地。

她费了多少唇舌,弄来了施工服,穿上,暗访。

拉起的警戒线周围,她拉低了安全帽檐,四处张望。

她将设备放在一旁,接着走动起来,甚至蹲下身来看,到头来一无所获。

沾了些灰,她不急着掸去,反而起身,提着维修工具便离开了。

她一路向前,最后后知后觉,某些东西捕获了她。

她倒回几步,铁皮屋檐的暗角下,她看到了摄像镜面。

镜头方向直指她来时的方向,引得她不禁往回看。

但那个摄像头明显已经不转动了,上面打了一层锈。

“喂,干什么的?”身后突然传来喊声。

珉颜应声回头,搭在提带上、戴着施工手套的手移了个位置。

她回头,掩下紧张情绪,答“哎,大哥,这监控坏了,得报上去维修。你知道维修工吧——老杨!他让我多跑跑腿。”

对方语气诧异,“那个老家伙就知道使唤人,还有啊,这玩意儿都好久不转了,也没什么用处,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年头姑娘家都爱玩这些男孩子的东西吗?真是什么事儿都有……”

说罢,那人一脸无所谓,打着呵欠走开了。

珉颜笑着,含糊作答“是吗,您慢走啊……”

您估计没听过汽修班的女同志吧,大概也没听说过坦克女兵吧?

她这拧拧螺丝的三脚猫功夫跟以上那些人比起来,简直相形见绌。

她最后还得鞠躬远送。

好了,连监控视频也指望不上了,真相再次石沉大海。

另一边,同在工地里。

搭档俩轮番敲门,在锁定范围,上门出示证件,要求配合调查。

终于,腿跑断了,负面情绪也多了。

“苑儿,我觉得咱得冷静一下,会不会是方向错了,是情杀也不一定,抽一根?”

魏叔失意,叹气。抽出了香烟,凭空抛出一支香烟给那小子。

梁苑接住,却把香烟雪藏。他道“等会儿进人家屋里,味道可不大好。”

话落时,魏叔扳动打火机,点燃了。

闻言,他又觉得有理。于是将烟掐灭在盛水的易拉罐烟灰缸里。

“知道了,走不走?”魏叔提步先行。

梁苑笑着摇头,“您不是说方向错了吗?”

当真只是发发牢骚,正事儿还记着,记得特别牢。

接着,梁苑大步流星跟上。

**

办公室内。

他双手自然握着,放在桌面上。对着视频通话里的人点头。

……

“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弱化商业性宣传了,到时候会联合脱贫攻坚的官方宣传。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上头反应比较好,我这边会继续跟他们打好交道……”

他仔细聆听,不予打断。最终他换了个身姿,不忘嘱咐“尽量要听清楚当地人的声音,过阵子我会过去一趟,这期间还是得辛苦你了。”

隔着屏幕,那人笑着作答“应该的。”

那人可是他的一臂。

“遇到什么困难你尽管说,公司这边会尽全力解决。”蓝枫再行补充。

“好,那我先去忙了。”

通话结束,退出页面。

蓝枫从摞成一叠的文件里抽出紧急性的来,翻开。

“吱—”轻微推开门的声响。

蓝枫循着声源看去。

那人梳着精神的头发,两鬓却是斑白,脖子上挂着黑色围巾。

蓝枫从转椅上起身,礼貌笑着上前。他道“您来了?坐。”

来人脸色不佳。“你觉得我还坐的住吗?你闯什么祸了自己知晓吧?”

蓝枫倾下身在饮水机那里接水的动作顿住,他关了出水口。

他握着水杯,边走近边说道“宁总是个大客户,谈拢了就是一笔大买卖。”

事实证明,他没抓住这棵摇钱树,打水飘了。

来人自然是没心思接过下属递过来的水。火气促使他不断用拐杖敲击地面,发出“咔咔”声响。

“你让我怎么说你好,这单子说黄就黄,你是故意的吧?宁总那边最后不是也让步了吗?蓝枫啊,听叔一句劝,有的时候眼睛雪亮,睁得一丝不苟最后也会被弄瞎的,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是生意人的大智若愚。”

蓝枫自嘲,却不失礼貌。

他听出了话中有话,可他偏偏不爱服服帖帖地顺从。

他对这个虽是小赵总时常挂在嘴边称为舅舅,同时又提拔他重用他的人毕恭毕敬。

“许叔,是我没有能力胜任,态度也不好,是我个人的问题,任何处罚我都接受。”

他再三强调,是他个人能力的问题,与他目睹的什么地下交易无关,与旁人无关。

他何尝没有挣扎过。放弃、撤回,顾客流失,支持率下降;坚持、苟同,良心上过不去,难受得很。

特别是有一人,她比较喜欢月下的亮堂。近朱者赤,他也被沾染了。

他的直系顶头上司,食指指着他,又不知该当如何,叹气只管转过身去缓和一下情绪。

火急攻心。

“叔,是我对不起您,上次付总那件事也是,您身体不好,不能动火。咱坐着说吧?”

许叔再转回身,“我哪有时间坐着陪你这小子耗,我今天要飞美国了,正好顺路,过去那名牌大学里问问,到底怎么教育的你!”

教出个爱钻牛角尖的倔脾气来,一旦投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外人的劝戒更是充耳不闻。

可是许叔啊,国外的名牌大学可没教学生怎么不忘初心的。

话落,许叔依着拐杖提步先行,头都不回。

看来这次是真生气了!

蓝枫听到飞美国这些字眼,下意识说道“那我送您去机场吧?”

他刚才一直杵着,悉听尊便,这会儿识趣了,赶紧跟上去。

去往机场的路上,蓝枫注意着路况,边问副驾驶座上的人。

“许叔……”

话还没说完,当场被拦截。

“许总!”

明明是您说私下里叫声叔就好。现在嘛,好吧,那就许总。

“许总,您这一趟要去多久,等您回来我好去接您。”

闻言,副驾驶座上的人啊,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起来可还得了。

“你还是先把自己搞明白吧,你知道你这人怎么个古怪法?是,你接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义务驻边,所以你骨子里就爱搞荣誉化和神圣化,你做的事都要跟你在军队里培养出来的习惯和精神搭边。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引以为豪的特色经历最后也会成为你的阻,再这么偏执下去,都快奔军事化管理了,下属不服你,上头看不惯你,最后怎么样了?”

蓝枫不与打断,权当做谨听教诲。

“别以为“最强四指”能强到哪里去,人外有人,后浪推前浪,比你,比我强大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庆幸现在没遇到,不然地位不保,一脚就被踹下来了。”

……

许叔今天是真的特别能说。

蓝枫没有反驳,他的前辈句句说得在理。

等他发泄完,也就到目的地了。

许叔进安检前,蓝枫也就是顺口一提。

他问“许叔,如果重新来一遍,你会不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适时,机场前厅广播音响起,提醒乘客准备就绪,等待出发。

许叔只背对着蓝枫,略微侧过头,答“会。”

接着,人便进了安检关卡。

蓝枫目送着人走远。路过熙熙攘攘,回到车上之时,他一直冥想。

在许叔的前半生里,有过那么一段糟糕的经历。

一纸投诉信,他揭穿内幕,却落人话柄,遭到唾弃,直至被排挤出局,处境窘迫。

30岁,活脱脱成为一个失业人士,幸亏命运眷顾,才成了今天这局面。

如今,他的晚辈虽不至于他那般,内部举报,但也算得上步他后尘。

缘分真是奇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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