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村崇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被几个衙役抬了出来。
“就算其他人都招供了，我也是不会说的！”雪村崇人还在担架上，就开始放狠话。
“让他跪下。”高昇眉毛都不抬一下，淡淡道。
两个衙役将雪村崇从担架上搬下来，用力在他肩膀上一摁。
“咔”的一声响，雪村崇的双膝狠狠砸在了青石地砖上。
“呜……！”他整张脸痛到变形。
右膝处刚拔了箭支、粗略包扎好的伤口重新破裂，鲜血流出，洇湿了地面。
在前面的审讯中，高昇已经发现了，血蝠族人非常怕疼，而且还有一种自以为贵族的优越感和自负。
下跪，用来对付膝盖中箭的血蝠族人，又是疼痛，又是羞辱，效果杠杠的。
“你若是不说，那就一直跪着吧。”
高昇给自己搬来一张椅子，还端了一杯茶，优哉游哉地坐在公堂下，翘起二郎腿，欣赏着雪村崇的跪姿。
雪村崇既疼痛又愤怒，浑身颤抖，以一种十分怨毒的眼光看向高昇，片刻后，他咬着牙开口道：“行……我说！我说就是了。”
高昇让雪村崇调整了下姿势，改跪为坐。
接着，雪村崇三言两语，讲了个和之前几人交代的差不多的故事。
细节甚至还不如前面几人丰富。
他头顶上的审讯“血条”也还剩下一小段。
“你还有没说的吧？”高昇眯起眼睛。
“没有了，就这么多。如果和其他人证词有对不上的地方，那也是他们瞎编的。”雪村崇嘴很硬。
“让他再跪。”
“咔”的一下，雪村崇的膝盖又一次与地面发生了亲密接触。
他脸上冷汗涔涔流下，脸色越发惨白。
“没、没有了！”
说了这么几个字，他便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高昇摇摇头，叫来华生，低声吩咐了两句。
华生点头，转身出了县衙。
高昇也不说话，只是小口小口啜着茶，一副享受生活的样子。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何知县也有些疑惑——这案情似乎已经清晰了，高大人还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众人不知不觉都开始相信高大人的手段，皆按下询问之心，耐心等待。
只有雪村崇跪在地上，疼痛，又焦躁不安。
等了好一段时间，华生终于回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老农。
老农看着有五十岁上下，个头不高，足踏草鞋，穿了一身打满补丁的裋褐，头上戴了一顶草帽，正是高昇之前见过的那位“老裴”。
那位别人都出红芽，他出绿芽的倒霉鬼。
老裴脸上是大写的茫然，手还有点抖，不知道兵爷把自己叫来县衙是出了什么事——虽然这个相貌斯文、谈吐有礼的兵爷向他保证不会是什么坏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害怕——活了这几十年，还没进过衙门呢！
高昇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冲老农拱了拱手，道：“这位是，裴大叔吧？今天本官想求您帮忙办件事，耽误您点功夫，事后请您吃饭。”
老裴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小高大人有事，尽管吩咐老头就好。”
“您，站着就行。”高昇笑笑，转向衙役，道：“把犯人跪的方向转一转，冲着这位裴大叔跪。”
衙役一丝不苟地执行了高昇的命令，将雪村崇转了半圈。
膝部伤口摩擦地面，疼得雪村崇口中“嘶嘶”抽着凉气。
老裴有点愣。
雪村崇看到老农后，猛的挣扎起来，却又被两个衙役紧紧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只能跪在原地。
雪村崇表情狰狞，双眼几欲喷火。
实在是耻辱！
我堂堂的雪村一族，高贵之人，竟然要向一个低贱的农民下跪！
“高昇！你混账！你竟敢如此折辱我！你败坏大计，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他大声咒骂。
高昇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冷笑。
这一族人，遇到权贵便奴颜媚骨，遇到普通人，便觉得对方低自己不止一等，只不过是自己赚钱的工具，与牲畜无异。让雪村崇跪高昇，他已经难以接受，而让他跪一个老农，他的反应又激烈了十倍不止！
高昇重新坐了回去，踢着二郎腿，道：“该说的都说了，你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吧。或者，你愿意继续跪？老裴站累了，我还能叫老李，我还能叫老王……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农民也有自己的生活的，需要轮换着来。”
“混……混账！你就等着瞧吧！我不会有事，而你会有大麻烦！我们雪村一族不会放过你，盈国贵族会盯上你，你们的大官也会对付你！王八蛋！”雪村崇面目扭曲，激动万分。
他头顶的审讯进度条落下了一截。
“噢？我们陈国的大官？你们还买通了朝中的官员？”高昇眼睛一亮。
“行了！”这时，何知县突然一拍惊堂木。
“案件已经基本查清，几个人犯的证词互相对照，罪证确凿，不用再审下去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高昇一愣，深深看了一眼何知县。
何宇大装作无事发生，道：“此事涉及敌国阴谋，需要交给礼部、刑部会审，明日一早，便将这些歹徒押往陈京吧！”
说罢，他快速起草了一份文书，交给一个衙役，让他递交驿站，快马向陈京发去，又点了十几个衙役，让他们明天押着犯人，前往中央。
高昇一语不发。
这个审讯任务算是失败了，就差那么一点。
难得接一回任务，竟是没能完成。
高昇大概推测了一下，朝中有和血蝠族勾结的人，可能是刑部的，可能是礼部的，因为雪村崇自信他最终“不会有事”。
这位朝中的大员应该是负责替他们兜底，遮掩信息或是用李代桃僵的方式救出事情败露的血蝠族人。
至于得到的好处，不是金银财物，便是血韭。
这东西，对盈国的权贵，有莫大的吸引力，陈国的权贵，没理由会不感兴趣。
对地方的官员，血蝠族人不敢以实相告，顶多是简单的收买。因为他们要做的事会对地方农业造成巨大的破坏，会影响地方官的政途，所以他们不能暴露自己真正要做的事。
但朝中的大官就不一样了，他们不需要对某县某镇某村种不出粮食、吃不上饭的事负责，他们完全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充当血蝠族的保护伞。
高昇有点不寒而栗。
抓了这一批，以后呢？他们会不会再来？
会不会还有人，偷偷与他们合作？
恐怕，这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副巡检能管的事情了。
何知县也不行，所以他拍了惊堂木，选择不再追问。
不过，最起码，恒溪县会恢复祥和。
高昇转念一想，感觉自己也算是没白干。
做得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好了。何况，这件事结束，自己的政绩会提升，官位也迟早会提高。
总有一天，他能做出更大的事，把任务彻底完成。
高昇又想到了韭局大院的仓库，那里堆满了种子和肥料。
这样的东西，绝不能上交！
他暗下决心，要做最后一件事，作为此案的收尾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