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叶颜辞被逐出师门的第三个月,叶颜辞的师傅是星河谷的谷主聂双生,聂双生只收了九位徒弟,叶颜辞是最后一个,聂双生二十五岁便来到这山谷里,这山谷原没有名字,聂双生一次夜里采药归来,抬头见夜空,闪亮的星河从山谷上方穿过,这个山谷便就叫做星河谷了。
聂双生本想一生游历山河,用医术换人性命,却在她二十五岁那年发生变故,她救了一个人,却不料被想害死他的仇家换了解药,那人是江湖上有名的正派人物,一腔正义,救人无数,从前受过他恩惠的,只认为是聂双生害死了他,从前与他有仇怨的,便顺其自然说是聂双生害死了他,同聂双生在屋内救人的那位妇人,也不愿出面指证真正的罪人。
聂双生只能逃跑,便躲进星河谷里。
聂双生三十岁那年,那位老妇人濒临垂死之际道出了真相,她说,聂大夫的药,是有人花重金让她换的,她穷了一辈子了,两个儿子都饿死了,她实在不想让幺子困苦的活一辈子。众人这时才想起聂双生的好来,她在二十五岁以前,救过不少人命。
从前讨伐她的人,从天涯海角打听她的消息,从天涯海角赶过来求她治病,她说自己医术不精,怕医坏了人。她也不是不医人,只是不医江湖所谓正派的人,不医穷困潦倒的人,不医曾经追杀她的人。
江湖上又有人骂她是狠心毒辣,追贪图名利的妖女。她无所谓,她用治病得来的钱,修缮了星河谷,种植名贵药材,收养了些孤儿,遇见天资聪颖的便收为徒弟,传授医术。
叶颜辞遇见聂双生时只有三岁,聂双生此时已经五十五岁了,已经收了八位亲传弟子,聂双生感慨叶颜辞过目不忘的本事,便收她为徒。叶颜辞很聪明,师哥师姐都说她投胎时没喝完孟婆汤,别人看二十年才看懂记住的医书,她只用十年,别人花二十年才能看完的医书,她也只用十年。
叶颜辞很聪明,但她看不懂师傅和谷里的师兄师姐,为什么要挑着人救,为什么不愿意放过一个坏人同时也要错过一群好人呢?叶颜辞在谷里,看了五年又想了五年,没看懂,也没想懂。
十年里,大师姐出了谷,离开师门游历江湖,只救女人不救男人。二师兄也出了谷,离开师门去了京城,说只救富人不救穷人。三师姐看不上二师兄,说二师兄毫无尊严,自己出了师门只医穷人。在叶颜辞眼里,师兄师姐救的人,没有任何差别,她心里想了很久,大概在十岁时似乎顿悟了,暗自下决心,男人女人都要医,穷人富人也都要医,江湖正派也医邪派也医,只不医坏到骨子里的坏人,什么是坏人呢?叶颜辞直到被赶了出去也没想明白。
叶颜辞被赶出去的原因,是她治好了一个师傅不想治的人,那个人是当时那位换药老妇人的儿子,他被他妻子用板车拉进谷里,它的妻子跪在聂双生门外整整一夜,求他救救自己的丈夫,师傅没有露面,师兄师姐也无人敢上前劝告。许是觉得那女子过于可怜,叶颜辞便在第二天深夜来见她。
”你丈夫怎么了,是怎么中毒的?“
”是。。。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有人想杀了他灭口“说完便泣不成声。
”我来看看吧,如果今晚可以配完药,你就拿着药马上下山,切不可提及是谁救的,也不要说你来过星河谷“
”谢谢小神医,谢谢小神医,谢谢小神医的大恩大德“女子惊喜非常,跪在地上直磕头。
”不用磕了,弄坏了身子,谁来背他出谷。“叶颜辞便把了脉,配了药,做成了药丸,这毒其实一点都不难解,从诊脉到药配完不过两个多时辰。她看着二人离谷,天才刚蒙蒙亮。
第二天正午,聂双生便发现了端倪,昨晚药房清点的药材,突然有几味药少了些许,再加上昨日哭闹的女人出了谷,聂双生心里便有数了,将谷里六个徒弟唤过来,她也不问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堂前的几位徒弟,不见喜怒。没过多久,叶颜辞便跪下了,聂双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只说了一句”你走吧,别再说你是我的徒弟,也别说你出自星河谷。“叶颜辞抬头看了一眼座位上那个头发几近花白的老人,朝她磕了一个头,起身就走了。
叶颜辞收拾东西很快,本就没有什么需要带,什么也没带来的人,自然什么也带不走。四师兄五师兄过来看她给她送了一大堆药材,说是趁师傅不注意偷偷藏的,说以后别忘了回来多看看师兄师姐们,明明年龄最小,却比他们先出谷,属实不厚道。
六师姐七师姐随后也来了也拿来了不少药材,六师姐单独递给她一个镂空的玉球,说”这是师傅让我给你的,说是你幼时挂在脖子上的,如今你与师门再也无缘,也该物归原主了。
七师姐递给叶颜辞一个木盒,“这是我和八师妹下山买办时凑着买的香料,原是买着自己玩的,如今都给你,在外面行走属实不易,你又偏爱干净,这些都给你,也能用上很长时日了。”
“八师妹为你向师傅博了几句嘴,如今正在被师傅罚紧闭,怕是赶不过来了。下山如果实在无处可去,就去京城找二师兄,他那样护着你肯定会帮你的。”
“是啊是啊,小九也不要烦心,待师傅气消了,会重新唤你回来的,你那样聪明,师傅肯定也不舍得你。”
师兄师姐同她说了许多,她没有全部记得,只记得准备出谷时漫天的红霞,快出谷时已然星河覆天,这样好的景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叶颜辞停下脚步看看那壮阔的星河,又低头看看前方出谷的路,回头看了看已经被山挡住的她自幼生活的地方,叹了口气,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颜辞,聂双生弃徒,十三岁,懵懵懂懂的走出那个世外桃源,试图去看清那浑沌残酷的江湖,去猜测那模糊不清的人心,去了解善恶,去分辨是非,寻找自己心中的正道。
十三岁,有一身本事,又正直年少,可以走得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