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挂于淡紫色的天空正中央,原本红炽的光被紫气沾染,略显妖异。
红紫色的光芒照耀下,大地上的种种事物色泽古怪,极其不协调,让人难免不适。
每月十五,魔物的活动最为剧烈,哪怕正午的烈日也无法将紫黑色的魔气消弭。
……
回到自己寄居的小屋中,凌斐面色平静,简单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将包袱背上。
他身着白底蓝色龙纹的长衫,服侍华贵,显然是纨绔子弟。
但旁人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一丝富家子弟的腌臜气。
他并非娇生惯养,也从不颐指气使、怨天尤人,营地中的同伴们对他印象都算不错。
……
凌斐轻轻低头,看向腰间佩剑,冷漠的表情逐渐融化,眉头逐渐舒展开。
走出徒有四壁的破烂小屋,他身上的整洁与营地的脏乱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他的气质逐渐出尘,旁人已经无法再从他的身上找到任何一丝不满或者阴霾。
一名约五十岁的男子佝偻着背,正在他小屋门前等候,神色沉重。
他是这片营地的团长,霍风,年老限制了他的思维能力、衰弱了他的体魄,但他仍然愿意用自己的智慧维系这个营地,保护他的成员们。
不过这次,情况不太一样。
“小凌,”霍风缓缓开口,语气有几分无奈,“营地已经没法支持更多人生存了。”
“昨天魔潮,我们又损失了五位同伴,剩下不到十个还有战斗力的,根本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的编队了。”
“我只能建议你前往最近的营地寻求庇护,”霍风团长从怀中掏出一封已经写好的书信,递给凌斐,“这是我的推荐信,相信附近的几位团长会接纳你的。”
微驼的背让霍风的声音更显几分老迈,仿佛一阵清风就能打倒这个提前进入风烛残年的老人。
凌斐接过信,微笑一下,“团长不必担心,我自己可以到达。”
霍风团长没有答话,他不会认为凌斐说的是真的。
距离最近的营地足有三十公里,若只是一人徒步前往,怎能保证自己能在赤色荒原中生存四五个时辰?
但是他没有反驳,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但愿如此,你身手矫捷,活下去的几率总比我这老头强些。”
而有些话,霍风藏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刚经历过魔潮的营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我这营地,估计也撑不过下一次了。”
“年轻人,你好好活吧。”
……
凌斐一一告别了营地中的其他人,正式踏上了离开营地的道路。
经过一小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对这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产生了些许好感。
看着他略染污渍的华贵服饰,没有人询问他的出身,大家都能猜到他大概是一名家族被灭的贵族子弟,仍然保留着少许家族传统。
此时的他们,早就无心为贫贱之分争执,也无暇回忆许久之前贵族子弟、世家子弟剥削平民的种种传说。
此时此刻,平民和贵族已经没有太大分别了。
魔物的存在,让人们随时面临生死,它们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也不会用你们所谓的公平处理问题。
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魔物的口味才是真的公平。
……
霍风团长站在营地的入口处,缓缓地注视着凌斐的离去。
营地东部的铁匠铺中,汗水淋漓的铁匠在火光下铸造利器。
营地南部善堂的医师忙于为各个伤员稳定伤势,建筑工修补着营地周围的围栏。
营地中央的训练场上,教练指挥着尚且青涩的战士们完成一个个简单而实用的动作。但凡有人动作不标准或者心生怯意,教练都会毫不留情地大声呵斥,甚至挥舞起手中木槌以示威吓。
因为下次抵抗魔潮的主力,就是他们了。
如同烈火中重新生长出的小草缓缓抽出嫩芽,营地正在逐渐恢复生机,重新充满活力。
正在劳作的人们的表情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蕴含着悲伤和痛苦。
换而言之,他们还有资格悲伤、有资格痛苦。
因为他们还活着,而死人不配痛苦。
……
在营地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之前,凌斐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寄居了十多天的营地,随即重新目视前方,步伐坚定。
他抬起头,向远方眺望,仿佛要达到视野的尽头,寻觅虚无缥缈的存在。
呆立了片刻,凌斐心中若有所思,表情时而舒缓,时而痛苦。
没有更多深入的思考,也不触及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凌斐甩了甩头,踏上了赤色荒原的暗红色土壤。
……
赤色荒原,本来是一片优美的草原,可谓是自然的恩赐。
可自从百年前魔气爆发,魔乱大地,在经过无数次魔气的玷污后,草原上的大部分植株全部死亡,仍然存活着的,则是已经被魔气同化的异种。
在魔气的影响下,原本温顺和平的生物变得凶戾暴躁,充满攻击性。
而某些本身没有生命的物体,则被魔气赋予了邪恶的力量,成为了诡异的生物。
长期处于魔气的污秽之中,赤色荒原早就不再适合大多数生物生存,大量的原住民在这片荒原上死去,他们的骸骨却被魔气掌控,成为了游荡在荒原上的骷髅。
赤色荒原的名字由来,是因为它的土壤也泛着暗红色,似乎时刻告诫着踏入此处的生物,有多少生命曾经被它夺去。
冒险者啊,你,是否就是下一个呢?
……
凌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正在荒原中的碎石小道上缓慢行进,警惕着周围环境,时刻防备着魔物的偷袭,无暇多想。
……
说到碎石小道,我们就不得不多提几句,因为赤色荒原中的碎石小道,可不是天然形成的。
曾经无数的冒险者从赤色荒原中走过,他们总是习惯性地将白色的小石子洒在荒原的地面上。
所以,不愿冒险的人,只要沿着石子最密集的小路前行,就不会遇到太多的危险。
想要在赤色荒原中寻找一份机缘的冒险者,大可以在石子稀少的小路探索。
当然了,若是你不幸发现碎石小路在某一端突然中断了,还请你立刻回头逃跑,也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也许而已。
……
良久,约过了两三个时辰,日已将落。
太阳红炽的光芒几乎完全被紫色替代。此时凌斐如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难发现手也是紫红色的。
凌斐走过了大半路程,凌斐难得好运,一路上不曾遇到任何危险。
不过,凌斐的心仍悬挂着,手中仍紧握着锈迹斑斑的铁剑,赤色荒原的种种恐怖传说仍然在他心头萦绕。
稍不留神,遇到难以抵抗的敌人,自己就成为荒原中的枯骨,一生付诸东流,实在不值得。
所以凌斐此刻无暇多想,他只能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继续仗剑在这片诡异的荒原中行走,他时不时地向四周观望,警戒着、担忧着、恐惧着。
……
沿着碎石小道缓缓走下去,凌斐发现小道上的碎石愈发密集,他知道自己距离下一个营地已经越来越近了,警惕感慢慢减弱。
然而危机即将来临。
从一块巨岩旁走过,凌斐已经能够看到营地的火光了,他提起步伐的速度,快步向营地的入口走去。
就在他离开巨岩没几步时,巨岩缓缓地颤抖起来。
巨岩表面的一层浮渣开始酥化,碎土屑从巨岩表面缓缓滑落,巨岩内部则传出了低沉的轰鸣声,令人心悸。
听到异响,凌斐迅速回头看了一眼,看着身后正在缓缓直立的巨岩,他瞳孔紧缩,深知自己这次遇到大麻烦了。
“是石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