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月余,再见狄公,原本干干净净脸上满是稀稀落落,精精瘦瘦的身子托着一副极为好笑的头颅。他躬着身站在御阶下,不时偷偷探视武后的脸色。
我掩嘴偷笑,他则一脸责怪的看来,“婉儿,为何发笑?”我猛然一惊,看见武后好奇的神色,憋住了笑答道:“婉儿失态了,娘娘请恕罪,实在是……”撇过头看向狄仁杰。
“哦……”武后恍然的语气,合上奏折,“狄卿家连日为你案子奔波,劳心劳力,你还取笑他。”她看似责怪的说着,却扬起了嘴角。我强忍住了笑,向狄仁杰微微屈膝道:“是婉儿的错,请狄公见谅。”
他捋了捋稀稀落落的胡须,自顾自的打量着自己,“是该好好弄弄了,都不成样儿了。”武后微微一笑说道:“狄卿家,是否要本宫放你回去先梳洗一下?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狄仁杰摆摆手,摇头道:“多谢天后美意,微臣生来劳碌之命,没机会辛苦。反而案子未破,始终坐立不安,积闷成疾。”武后“哈哈”大笑起来,“即然狄卿家不想做清闲自在官,好!本宫日后就多指派一些职务,免得你抱病在床。”
狄仁杰拱手躬身道:“谢天后厚爱。”看着他们开起玩笑来,我只在一旁偷笑,武后点点头,颇为赞许的说道:“狄卿家果真是尽职尽责,婉儿可得多向狄公学习。”我微微点头回应。她续道:“狄卿家,你看看这些奏折,尽是为王本立说好话的。”又指指另一堆奏折道:“诺!这里全是要求罢免王本立的。狄卿家有何意见?”
狄仁杰道:“天后!王本立仗着天皇陛下和娘娘的宠爱,持恩用事,为非作歹,大理寺积累了他的在老家为非作歹的无数罪行,然朝中众臣畏其得蒙圣恩,莫有敢言者。”
武后皱起眉头,指尖不停的敲打着桌面,旋即叹了口气说道:“本立一直心系社稷安危,几年前对突厥一战大获全胜全属他的功劳,念在其曾为大唐社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本宫意欲对他宽大处理。”
原本以为王本立的案子就这么以武后的宽大处理结果,谁料狄仁杰却立刻义正言辞的说道:“天后万万不可!大唐虽缺乏英才,岂会少了本立之辈?!天后何必怜惜罪人以亏王法,‘绳墨之于曲直也。’若天后因偏私邪僻而赦免其所犯之罪,请弃臣于无人之境,为忠贞将来之戒!”
武后身子一动,似乎有些犹豫了,却迟迟没有说话,我忍不住插嘴道:“娘娘,不若将此案交由御史台审理。”狄仁杰掌管的是大理寺,将王本立的案子交由御史台可避嫌。
武后看了看我,微笑道:“婉儿以为此案当如何定断?”我有些愕然,“婉儿不懂。”怕她责罚我干涉朝政,低下头去忐忑不已。
“婉儿若是不懂,又怎会让我将此案交由御史台以避众臣之嫌?”她嘴角扬起赞许的笑意,并非责怪,心下大定,“婉儿但说无妨,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婉儿认为狄大人说的有理,婉儿愚昧,不懂国家大事,但婉儿认为,若每个得宠的臣子都学王本立般骄恩用事,而不奉公守法,这便是对不住天皇陛下和天后娘娘的宠爱。婉儿以为娘娘宠爱王本立,愿意是想要他为大唐基业继续立下万世之功,可如今却违背了娘娘当初的意思,是为大唐社稷之不幸。”
她眼中精芒一闪,一拍桌案道:“好个婉儿!慧眼独到,见解清晰。”我淡淡一笑,想想说些心里话也不是什么难事,跟随武后这么久,虽然想法抓不透,可她的脾气性格还是略知一二的,她本想处置王本立,只是有些不舍得而已。“多谢娘娘夸奖。”
武后“呵呵”一笑,转头对狄仁杰道:“这案子也不用移交御史台了,就让狄卿家依国法处理吧。”
狄仁杰拜道:“天后明鉴!”我冲他得意的一笑,一会儿出去可得让他好好的答谢我。
“狄卿家,可查出刺杀婉儿的凶徒?”武后话锋一转,“过了月余,可别再告诉我什么也没有查到!”
我皱了皱眉头,以狄仁杰的断案能力,不会这么久没有任何线索的。心中一惊,他不会也知道是谁了吧,所以才不敢向武后明言。
只听狄仁杰说道:“启禀天后,据宫婢团儿所查实,在现场找到的胭脂属于来自百济国的进贡物品,这类胭脂是混油涂抹在指甲上以供装饰之用,宫中除了太平公主所有外,只有魏国夫人才用。”
又是她!
武后锁紧眉头,摆手道:“魏国夫人不可能离宫。”狄仁杰点头道:“而且魏国夫人乃弱智女流,更不可能上得了房梁。”
“狄卿家的意思是凶手是个女流之辈,而且身具攀岩走壁的功夫?”
“臣以为如是!”
武后扭头看向我,我不明所以的道:“婉儿不知宫中谁会这门功夫。”她笑了一笑,“婉儿应该多了解了解这内宫的一些人和事了。”
我不明白武后的意思,唯有顺意的点点头。
“天后,臣想到了一个人,却不敢说来。”
“哦?狄卿家但说无妨。”
“百济国公主朱宁!”
武后不能置信的看着他,大声道:“朱宁?!百济亡国,天皇念其落难收留于宫,这不可能!”
狄仁杰微笑道:“天后也说百济亡国,可这百济是如何亡国的呢?”
我不太清楚百济这个国家,更不知道百济国的公主原来就在大明宫中,不过百济亡国似乎和大唐有牵扯不清的关系,莫不是百济便亡在了大唐的手中?
武后有些愕然,似乎回答不上狄仁杰的问题,旋即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喃喃的说道:“当年上官仪便是一意请求继续东征百济,才会让大唐免除了东部余患,狄卿家认为两者可能会有关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