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韦姐姐交代了两句,便向外走去,前来迎接的竟然是团儿,她冲我耸耸肩,微笑着弯下腰去,只见她的腰际系着一根紫色的飘带,我恍然,她已经调到中宫殿担任执事宫婢了。
登上车辇,前呼后拥中飞快的向承欢殿驶去。天后深夜急召,一定是为了瑶光殿失火一事,韦弘机的案子越闹越大,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结果不难想象。我深深的叹了口气,转头对奔跑中的团儿问道:“天后还招了什么人?”
团儿边跑边道:“还有狄大人。”我点点头又问道:“瑶光殿现在是什么情况。”团儿顿了一顿,似乎有些难言一般,“婉儿姐姐,我想不像是失火,你没听有一声巨响吗?”
我愕然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失火?”我有些不明白了,不是失火会是什么,团儿挠挠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来找你的时候,听说瑶光殿已经片瓦不存了。”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催促着他们快一点。
武后铁青着脸来回踱步,四周满是低眉顺眼的宫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婉儿!快过来!”她看见我,赫然听下脚步,眼睛一亮挥退了一众宫婢。
“婉儿叩见天后娘娘。”我拜下身去,她一把将我扶住说道:“狄爱卿还没来呢,等他来了,你和他去瑶光殿看看吧。”
我侧头仔细的看着她的神色,我在令月楼离得那么远,瑶光殿失火只需要随便派个像团儿一样的宫婢随同狄公去查看就行了,为何非要这么远的急急召我来?我不想卷入这场纷争,可武后偏偏不让我清净。
“启禀天后,狄仁杰求见。”赵德胜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快让他进来。”武后步入凤坐,等着他将狄公引进殿内。
狄仁杰显然是知晓了宫中刚刚发生的事,见到我只是略略的点头,向武后拜道:“臣狄仁杰叩见天后。”
武后挥挥手,道:“瑶光殿失火之事想必狄爱卿已经获悉,狄爱卿今晨见玉秀公主可有什么结果?”
狄仁杰拱手道:“回天后的话,臣今日求见玉秀公主,闲聊了几句并未探听得什么消息。”他顿了顿又道:“臣以为瑶光殿失火一事,不巧不晚偏偏在臣求见之后发生,事有蹊跷,请天后明察。”
武后皱了皱眉头,“哼”了一声不满道:“本宫也知事有蹊跷,否则怎会深更半夜急召你进宫,你就别给本宫卖关子了,有事就直接讲!”
他抬头道:“天后请息怒,事情尚未明了,不易妄下判断,需等臣查清瑶光殿失火一事再做定论!”武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狄爱卿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臣不敢!”
她眼神凌厉一闪,又向我看来,我心中一跳,又不敢低下头去,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余光却瞄到狄仁杰也在看着我,心中不由的大急,手心里沾满了汗水。狄仁杰没有欺瞒武后什么事,倒是我对于李弘参与其中一直没敢告诉她,要是被天后知道了,那大明宫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好在她并不太坚持,坐直了身子缓缓道:“好了,你速速去查瑶光殿失火一事,本宫让婉儿随你前往,今夜有何情况便让婉儿前来回禀。此案明日早朝散朝后再议。”
我嘘了一口气,乖巧的弯腰退了下去,步出殿外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拍拍了胸脯。狄仁杰在一旁呲牙坏笑道:“瞒不了多久了,别硬撑了。”我扭头恨了他一眼,“你故意的!”
他拍拍手,向瑶光殿方向走去,我回头见团儿领着一众宫婢紧随其后,向她摆摆手,她乖巧的让队伍远远坠在后方。跟上狄仁杰后,我撇撇嘴说道:“你若不是故意的,就不会在天后面前卖关子不明言了。”
他摇头笑道:“说与不说没什么不同,你以为天后不知道?这宫中四处都是她的耳目,你去见过谁,去过哪里,哪能瞒得了她?”
我皱皱眉头,停下脚步,“赶着那么巧我就去见太子殿下,你为何又要我去?”我开始怀疑他的目的,去见李弘虽然是我心中所想,可却是他提出来的。
他向远处的团儿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这案子简单明了,我们必须速断速决,现在百济公主突然死了,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我有些迟疑的道:“全推给她不行么?”
他摇摇头,“你以为天后是好糊弄的?”我不想李弘出事,不由得大急,“那……那可怎么办?”他摸着刚长成的胡须,片刻后说道:“听说太子殿下身边有个娈童,名叫合欢……”
我瞪大了双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可以有种种理由将一切罪责推诿到百济公主和合欢的身上,李弘至多会被天后斥责,办一个管教不力之罪,就算再不得宠爱,也不致失一个太子的名分。
狄仁杰往前走去,跟上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瑶光殿失火一事来的太过突然,却又不早不晚这么巧,弘哥哥呀,为何就不能忍下了这口气?偏要将自己逼上这条路?婉儿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单凭一己之力能为您掩饰,一切只看天后最后如何决断吧。
“太子殿下是天后的亲生儿子,天后不会为难他的。”我低声说着,似乎在开解自己,可却隐隐的有些担忧。在掖庭的时候就听说过天后年轻时的种种,特别是盛传她为了皇后之位,扼杀了长公主。她会放弃自己的儿子吗?
狄仁杰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并未有过多的言语,一时间我无法确认,忐忑不安的心情伴随着我一直走向瑶光殿。
……
瑶光殿的主殿已被大火付之一炬,满地尽是一片狼藉,残瓦败砾尚在没有熄灭的火烧下四处飞溅。羽林卫团团围住了宫殿的四周,一群群的宫人们正用着火龙车在浇水灭火。
被烟熏的满面漆黑的刘幽求正指挥着羽林卫将倒塌房梁下压着的尸体一个个抬了出来。见到我们来了,皱着眉头上前行礼:“见过狄大人,上官小姐。玉秀公主同二十名宫人无一幸免。”他指了指摆放在地上的尸体说道。
虽然尸体上面全都盖着一块白布,可烧焦烤熟的味道却阵阵传来,我一阵恶心,脚下一个踉跄,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木板,一个烧焦变了形的手正耷拉在我的绣鞋上,“啊——!”我放声大叫,往后仰去,团儿赶紧将我扶住,“哇!”的一声,我回头便连吐带哭,顾不得什么仪态端庄了。
我恨死天后了,半夜三更的让我和狄仁杰来这鬼地方差什么案,尽是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恶心死我了。
团儿轻轻的扶着我的背,连声说道:“婉儿姐姐没事的,要不咱们就先回去吧。”看来团儿也怕,我转头求助似的看向狄仁杰,他耸耸肩道:“我估摸着天后是想让你多历练历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