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走到了农历年的年底,年假的前几天,2019就要彻底成为过去。
这天天气有些阴沉,九点过十分,我正在喝着芝麻糊,杨丽文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毛背着双肩包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这家伙几乎没有哪天是不迟到的。
“你舍得来上班呀?”办公室后勤李蜜和我们挤在一间办公室,出声调侃道。
“额,舍得舍得。”杨丽文瞄了瞄老板不在,却也没回到座位,而是在办公室里低着头转起了圈。
“你这是干嘛?要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不回座位。”我朝门口喊了一句,我的座位最靠里。
“我是在想我要不要请假?我重感冒。”杨丽文依旧在转圈圈。
是,听出来了,有浓重的鼻音。不过感冒就要请假?老板不一定同意吧?
“是这样的,你们不知道,”杨丽文开口必带的开场白,“我这有点严重,我怕传染给你们。还有这么多小孩,怕家长有意见。”
我们是一家培训机构,准确地说是针对小学生文化课的培训机构,其实也就是补习班。我是打杂的,前台顾问助教都有我,也兼任一些辅导课业工作。
单位小,发展中。
那几天小班也有个小姑娘感冒,另一个男孩的家长便要求小女孩家长给孩子戴好口罩,不然她就要考虑带孩子去我们另一个校区上课。
大约我这个人鲜少生病,从小有点头疼脑热都是自己扛过去,身体也没出过什么状况,所以我个人对“感冒”这样的疾病一向抱以不太所谓的态度。
家长如此坚持,我感觉有点小题大做,但是必须要尊重家长诉求,所以联系小女孩的家长让她一定记得给孩子戴口罩。
家长也配合,回复说会去买口罩。
第二天来上学,姐妹俩都戴着小口罩,我看着还有点不习惯,整间学校就姐妹俩戴着小口罩。
孩妈跟我大倒苦水:“麦子老师,你不知道买这口罩费老劲了!一开始她奶奶去买,附近跑了好几家药店都没有,我又开车去买,沿途找了好几家才买到!”
“有这么多人感冒吗?”我笑笑,没有在意,随口答了一句。
“不知道啊!口罩居然这么难买。”
“买到就好。别的家长怕传染,体谅一下哈。”
“是的,理解的理解的。”
那边杨丽文终于还是和朱校请了假回了家,理由是,“重感冒,怕传染。”
我们都不以为意,但说起怕传染给学生,这个理由还是够充分的。
朱校的外甥女佳美,医学院大四的学生,正放寒假,来杭州玩,有时也来校区待办公室里上网玩,偶尔帮忙做点简单的前台咨询工作。
“小姨,你买点口罩备着吧,现在外面传言说有一种病毒感冒挺厉害的。”佳美坐在朱校对面的空办公桌上。
“这样啊,那我让你姨父去药店买一点放在办公室。万一感冒的孩子变多了刚好可以用。”朱校答应着。因为牵扯到学生,朱校没有细问就答应了。
下午时朱校爱人送了两包口罩过来,他的单位就在学校附近。
我订阅了很多公众号,那时公众号里一片祥和,歌舞升平,都在唱响年终总结辞旧迎新过年回家的欢歌。
是啊,一年又到头。这个新年我终于不用再一个人过。
“有我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呆在杭州。”袁理国说。
是的,过去做单身狗的日子,我都是一个人过年的。关于我为什么不回去过年,这真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尽管我回答任何人都是简单的三个字,不想回。
新年我已经很多年不曾期待和欢喜了。相反,我越来越向往独处的宁静。周围都是陌生人反而让我感到自在。他们瞧着我,没有哀愁。我瞧着他们,便也没有哀愁。
欢喜已经很难,只好努力没有哀愁。只是我没有哀愁不够。旁人的哀愁有太多的期待,要一一满足,他们才能重新欢喜起来。
真是难呀~
鱼肉熊掌不可兼得。我选的在别人看来好像是比较辛苦的路,所以父母的哀愁浓得化不开。
我没有办法让他们的愁云散去,只好远远得躲开,免得我也跟着化不开。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还有什么比清净更重要呢?我以前深爱过的那些东西,亲情、温暖、相聚…都是浮云。现在的每天,自私如我,只盼望我心安宁。
这样,我才能好好的睡,和以前一样去相信,夜尽天明。
读书时代,父母只问你考多少分?从来不会去关心考那些分需要做什么,他们能帮忙做什么。年少时的孩子是顽劣的孩子,一有空就去玩,没有人监督,哪里肯好好念书?年轻时的父母是贪玩的父母,每到天黑收工,他们便妇唱夫随,结伴去棋牌室打麻将了,几乎日日如此。
早已成年的我依旧怕黑,怕夜晚家里没有人,怕孤独,但是仿佛是孤独的命运。
我的母亲也常因生活的辛劳琐碎和父亲的不善言辞跟体贴而大发雷霆,她与我说话多半是吼的,她的表情严厉又刻薄。
我四十岁了,可是至今每当我梦见我母亲,我几乎都要哭闹着醒来。儿时不敢反抗不敢对吵,现在终于在梦里一雪那十几年被打骂过来的岁月的恨。梦里的母亲依旧年轻,但我却正值盛年,我终于有足够的胆量和底气把刻薄凶悍的母亲给顶回去了。
我总是崩溃着醒来,我害怕独自回家过年,不是依然惧怕我母亲,而是怕我烦于他们的唠叨犹如在梦中一样对他们咆哮。
眼不见心不烦。
我有很多新年都是一个人过的,但是这个新年,终于可以不必把一个人锁在套子里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口罩脱销令人意外,但是一个健康的人谁会去在意这个?感冒算什么?我最不怕的就是感冒,我也很少感冒,药都不会吃,严重时撑一个礼拜就好了所以感冒在我眼里是最不起眼的小病。
身为医学院的学生,佳美比我们更早更多的关注到关于“病毒传染”的小道新闻,不足为奇,也没有人在意。
谁也不知道乌压压的黑云正在远空集结,正不动声色,要给所有人黑云压城的一击。
我沉浸在“多年的老闲鱼干终得翻身”、新年有新欢的快乐里。怎么能不快乐呢?虽然小圆情商低,米粒少,可是他听话,他胸口的那一撮胸毛如此性感,他睡着以后那么安静,他的脸庞轮廓分明,他可以陪我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的世界一片祥和,整个大杭州也一片祥和,整个国家也一片祥和。
但是,远方啊,那个英雄之城,有人也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