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黄衣少女此时从身后蹑手蹑脚地靠近他。
“哥哥……”
白衣人回头看见一脸委屈的少女,脸上写了不耐烦:“谁让你来的?出去。”
“哥哥……以前你没有说不准我来啊……”
少女的声音依旧柔弱动听,可白衣人却不为所动。
“那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来了,出去。”
少女更难过了:“哥哥……我真的错了……”
白衣人的声音瞬间回到了那天的严峻狠厉:“出去!”
少女被吓得一抖,眼泪从大眼睛里涌了出来。她抬起袖子默默擦掉眼泪,忍住不哭转身跑了出去。
恢复安静的屋里,白衣人平复心情,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神色严肃。
他还有必要这样下去吗?
“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沉沉地呼了出去,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撑着头睡着了。
一夜无梦。
虚无的黑暗中,他听见黄衣少女在门外的呼唤。
“哥哥,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会是谁?
他的意识随着恢复了清明,睁开眼,发现已经是白天了。他朝门外问:“谁?”
“她啊哥哥。”从少女的语气看似乎并不愿提起,这句过后,门外就再没有声音了。
白衣人好奇地走出房,来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是他幻听了?
他走到下山的路口,往下一看,却发现有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正向上面走来。
他浑身都僵住了,本来还有些迷糊的神经瞬间清醒过来,他赶紧转身回了屋。
柳宁安按着记忆中的样子寻了过来,再次看见木屋时,心里却只有抵触了。
一个白衣翩翩带着面纱的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
“咳……”他咳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么?”柳宁安挑眉,冷漠如另一个人的神色让他莫名有些心寒。
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变了一个人么?
他还没开口,柳宁安便接着说:“也对,家有娇妻,何必再来一个吃白饭的?”
白衣人看着她如往常并无差别的脸,却因多了一些冷漠而变成了一个冰山美人。
她怎么会……
白衣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是回来了,可她,似乎不是之前的她了。
“我……”他开口,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别多想,我是来向恩公您~讨教一些事情的。”
一个“您”字被她拖长了尾音,她脸上又出现了嘻嘻哈哈的笑容,只不过这次却虚假得让人无法接受。
“……”
“恩公?”
“说罢。”
柳宁安却伸脖子越过他看了看他身后屋子。
“贵夫人那边……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她眨了眨眼。
贵夫人?
白衣人一听到这个词,心里的火气一下子上来。
“她?你说她?她算什么……说的也算数么……她不是!”
白衣人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但最后三个字的声音格外大,以至于只要听到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愤怒。
柳宁安被震住了,她原本调笑讥讽的表情也僵硬了一下。
看他……的确不像撒谎。
他说她不是?难道是误会?
她重新看着他此时充斥着愤怒的眼睛,居然……眼熟?而且不是之前的那种,是特别特别眼熟。
同时,她第一次发现温润如玉的他也会变得这么吓人。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同时因为他的一声吼,她原本背过一千遍的台词全乱了。
或许是女人都害怕男人发火的样子吧。
两人就这么僵着,许久,白衣人才发现自己失态。
他的眼神重新变回温柔如水的样子。
“过来坐。”他柔声将她引到石桌旁,给她沏了碧螺春,就像他们第一天见面一样。
可和那天不一样的是,他们许久没开口,她的神情也变了。
“我想问点事。”柳宁安终于打破了沉默。
毕竟,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不应该有这么僵持的场面不是吗?
“嗯。”白衣人的声音依旧如冬日里的温酒一般醉人。
“我……”柳宁安纠结了一会,“还记得我家那个死敌吗?我发现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白衣人静静地听着。
“我感觉……我的父母……好像做了很大的错事,因为民众好像不愿再信任他们,供奉他们的神庙也……”
她吞了吞口水,眼睛始终盯着桌上的茶杯,看里面墨绿的茶叶微微翻动舒展身子。
“而我那个对头,居然会好心提醒我这些,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了,或许他才是对的吗?可他和我们素不相识的,而且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爹娘,何必整这么大一个弯,我最不懂这个。”
“还有就是,我爹娘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也不愿意亲眼看看……哦,还有,我家的信使说……你这里有让他感觉很熟悉的气息……”
柳宁安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又小心翼翼地问。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仇人?”
如果是他黑宝以前的仇人,或者这里有他仇人的痕迹,那就说明白衣人跟他的仇人很有可能有关系,她不想她的信使有危险。
白衣人平静听完前面的话,似乎被最后一个问题卡了一下思维。
他摇摇头:“我从没有仇人。”
“那……你的朋友,或者亲近的人呢?”
柳宁安抬头看他。
他回答:“我没有朋友,亲近的人么……”
他停了一下,眼睛看向自己端起茶杯的手。
“我也没有。”
“那就好……”柳宁安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个问题:那个黄衣少女是谁?
她不愿意问,因为就他的回答和黄衣少女的说法来看,两者是绝对矛盾的。
可她为什么如鲠在喉?黄衣女子是谁那么重要吗?
才不是呢。
柳宁安在心里自问自答,她告诉自己,要不是为了找线索,她会来找他?怎么可能。
白衣人用茶盖碰着茶杯,缓缓说。
“民众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良善的,既然被他们抛弃,肯定是自己的原因。”
“而如果做为上层,不能体恤民心,不能奖惩有度,只要是个正常的人,都会上门喊冤。有没有想过,或许人民喊冤的声音,被什么东西阻碍了,以至于不能传到你们的耳朵里,时间长了,人民就失望了?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个仇人,或许也不是真的仇人?”
“你劝过你父母的话,你就该想想,如果你这个女儿都劝不动他们,而他一个外人突然指着鼻子说他们错了,他们会信吗?”
他说完了,垂眸闻着茶香,并不喝,就像柳宁安从没见过他吃饭一样。
此时,随着她心里的豁然明朗,山里也来了一阵清风,他的面纱被扬起一边,柳宁安似乎看见了他面纱下嘴角略微扬起的恬静的弧度。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之前的全都是误会,她想永远停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