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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辽以前的契丹族史(上)(2)

至于《辽史世表》所载:“庖牺氏降,炎帝氏、黄帝氏子孙众多。……炎帝之裔曰葛乌菟者,世雄朔陲,后为冒顿可汗所袭,保鲜卑山以居,号鲜卑氏。”更增加了混乱。首先,上面已论证了契丹不是葛乌菟之后。其次,据《北史》卷九所载,葛乌菟是匈奴宇文莫槐的祖先,不是东胡之后,保鲜卑山以居者,而是匈奴为东汉所破后自号鲜卑者。第三,葛乌菟也不可能是炎帝之后,它是匈奴南单于之远属。匈奴语属阿尔泰语系,与汉族所属的汉藏语系距离甚远。它绝不可能出自炎帝。它出自中华民族中炎黄系以外的另一系。《北史》、《辽史》的记载都是后人的假托之辞,不可作为信史。葛乌菟之说实际上还是契丹从宁文鲜卑中分化出来之说的推论。但契丹虽曾被宁文鲜卑所统,却完全有可能不属宁文鲜卑一族,而是被它所统的鲜卑部落——而且不是已经匈奴化的鲜卑部落,而是另属较落后的鲜卑系部落,因此也不是汉代鲜卑族的直接后裔。从契丹族一直保存胞族外婚制,而鲜卑却未见有此俗看,契丹、鲜卑并不同俗,契丹更可能是鲜卑别部。

契丹部落组织的发展变化

研究契丹部落组织的发展变化,对研究契丹早期历史有重要意义。但虽论者甚多,看法却各不相同,现试综合各家之言,讨论于下。

一、最早出现的契丹古八部

论及最早的契丹部落,必先研究古八部。以往学者都以古八部为悉万丹、何大何、伏弗郁、羽陵、日连、匹薭、黎、吐六于,而以契丹为包括八部之族称。但我们认为,在古八部时期契丹民族尚未形成,我们同意陈述先生意见,认为契丹最初还不是八部的总称,而仅是古八部中的一部,以后才转为族称陈述:《契丹史论证稿》,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所1948年版,第31页。

以往确定古八部名称的主要依据是《魏书契丹传》。该书载:“显祖时(465—470年),使莫弗纥何辰奉献,得班飨于诸国之末。归而相谓言国家之美,心皆忻慕。于是东北群狄闻之,莫不思服。悉万丹部、何大何部、伏弗郁部、羽陵部、日连部、匹薭部、黎部、吐六于部等各以其名马、文皮入献天府,遂求为常。皆得交市于和龙、密云之间,贡献不绝。”但这里虽提到了八部的名称,却只说八部是“东北群狄”,并没看做一族。直到《辽史》卷三十二才把这八部合称契丹古八部。从《魏书》的记载看,最初向北魏奉献的仅是契丹一部,是契丹部回去传说了“国家(指北魏)之美”,其他各部才各以名马文皮入献。《魏书》卷六记载契丹等部进贡的历史,也证实了这点。太延三年(437年),兴安二年(453年)都仅为“契丹遣使朝献”。皇兴元年(467年)增为具伏弗、郁羽陵、日连、匹黎尔四部。皇兴二年增为八部。正好是契丹部先朝献,其他各部才相继入贡。

以上各部都分别进行贡献、交市,说明八部在北魏时还没有统一。因此,当时还不可能形成统一的族称,契丹只能是八部中一部的名称而不是八部的总称。由于契丹部最先贡献于北魏,各部受它影响相继入贡,所以《魏书》才将这些部附于《契丹传》中。

既然契丹应为八部中一部的名称,为什么古八部中没有契丹之名呢?有人认为八部中的悉万丹即契丹的音转张博泉:《略谈对契丹社会性质的看法》,《史学月刊》1959年第5期。但据《魏书》卷六“皇兴二年,契丹和悉万丹同时朝献”,显见两者不是一部。《魏书契丹传》所以没把契丹列入各部中,是因后面说的是契丹以外的各部,又误把匹黎尔部分作匹薭、黎两部,多出一部变成八部。《辽史》就错把这八部称为契丹古八部,古八部中才没有了契丹部。关于匹薭和黎不是两部,而是匹黎尔部之误,蔡美彪先生早有考证蔡美彪:《契丹的部落组织和国家的产生》,《历史研究》1964年第5、6期。他指出《魏书显祖纪》及《勿吉传》均作匹黎尔,凡三见。《通典》卷二百亦作“于是东北群狄悉万丹部,阿大何部、伏弗郁部、羽陵部、日连部、匹黎部、叱六于部各以其名马文皮入献”。其中匹黎部不分作两部,因此只有七部,少一部。这是蔡先生的重大发现,纠正了《辽史》和《魏书契丹传》的错误。

但蔡先生认为八部中漏掉的是羽真侯部,却值得商榷。按羽真侯部在《魏书》凡两见。其一为《魏书》卷六:“皇兴二年四月,高丽、库莫奚、契丹、具伏弗、郁羽陵、日连、匹黎尔、叱六手(应为于)、悉万丹、阿大何、羽真侯、于阗、波斯国各遣使朝献。”从这段记载的行文看,契丹和高丽、库莫奚、具伏弗等部并列,当然不可能是各部的总称,而只能是其中一部的名称。这样,从契丹数起,到阿大何部已经八部了,算羽真侯就是九部了。虽然羽真侯上与阿大何相连,似有可能是八部之一,但后面又与于阗、波斯相连,也完全可能与于阗、波斯一样,不属于契丹八部。

其二是《魏书勿吉传》:“乙力支复入贡,其旁有大莫娄国、复鸼国、莫多回国、库娄国、素和国、具伏弗国、匹黎尔国、拔大何国、郁羽陵国、库伏真国、鲁娄国、羽真侯国,前后各遣使朝献。”以上诸国中,具伏弗、匹黎尔、拔大何(应是阿大何)、郁羽陵,四者属于契丹古八部。羽真侯和郁羽陵中间隔了库伏真、鲁娄,两者都不在契丹古八部中,没有理由单独把羽真侯列入。我们认为应按《魏书》卷六皇兴二年的记载,把契丹列入古八部中。

二、契丹的大贺氏八部

从北齐到隋唐,契丹部落经过了一个从分散到聚合、改组的过程。到隋唐时,契丹诸部已团聚在一起,形成一个部落联盟。契丹族诸部落的名称也与古八部时有所不同。这时,已出现了大贺氏这一显贵氏族,契丹的部落联盟长已世代由这一氏族产生。因此,一般称这时期为大贺氏部落联盟时期,这一时期大约从隋(6世纪)到初唐(8世纪)。由于这一时期的契丹八部和古八部有区别,故一般称这时期的契丹八部为大贺氏八部。但实际上仅是指当时契丹族的主体而言,除这些部以外还有一些契丹部落,隋称十部,唐有十余部。

1.隋代的契丹诸部

隋以前,契丹接连受到北齐和突厥的打击,北齐虏契丹十余万口,分徙诸州,归诸州管辖。后复为突厥所逼,以万家寄于高丽《北史契丹传》。还有相当部分则受突厥所统,突厥可汗遣吐屯潘垤统之《隋书契丹传》。因此,契丹在北齐时是分为三大部,分附于北齐、突厥、高丽。

随着隋的统一中国,契丹也开始依靠隋中央政权的支持,实现自己的聚合过程。隋开皇四年(584年),原隶北齐的契丹部落之主(莫贺弗)遣使请于隋,隋拜之为大将军《隋书高祖纪》。开皇五年(585年)契丹悉其众款塞,隋文帝纳之。听居其故地《隋书契丹传》。,即白狼水东北,今阜新等地。这是契丹族的主体部分,它形成了后来的大贺氏八部。不久原寄居高丽的契丹别部出伏,背高丽率众万余家内附于隋。开皇末,契丹别部四千家又背突厥降隋。隋方与突厥和好,怕失突厥之心,令给粮还本部,并敕突厥抚纳之,但契丹固辞不去。这样到开皇末(600年左右),契丹族几大支团聚一起。“分为十部,兵多者三千,少者千余。”同上。其中包括从高丽来归的万余家,突厥来归的一部四千家,共计为十部二十余万人,泛称大贺氏八部。

此时,“部落渐众,遂北徙逐水草,当辽西(今朝阳)正北二百里,依托纥臣水(今老哈河)而居,东西亘五百里,南北三百里”同上。这十部的具体分布范围,大约是西起老哈河,东到辽河,北到西喇木伦河,南到努鲁儿虎山。

隋代契丹十个部落的名称,各书都未具体记载。但隋代极短,唐初契丹各部基本上是隋代契丹的继续。弄清唐初契丹诸部的名称,也就知道了隋代契丹各部的名称,这里就从略了。

隋代,契丹有一个重大进步,就是部落联盟的正式形成。北齐、突厥、高丽三方面压迫,迫使契丹有必要团结起来,因此正式组成了部落联盟议事会。即《隋书契丹传》所载:“有征伐,则酋帅相与议之,兴兵动众,合符契。”同上。并且已产生了部落联盟的大酋长。《隋书契丹传》载:“开皇四年(584年)率诸莫贺弗来谒。”有权领诸莫贺(部落大人)的应该是部落联盟议事长。

2.唐初的契丹部落

关于唐初的契丹部落之名,《新唐书契丹传》有记载。“其君大贺氏,胜兵四万,析八部。”“窟哥举部内属,乃置松漠都督府。以窟哥为使持节十州诸军事。……以达稽部为峭落州,纥便部为弹汗州,独活部为无逢州,芬问部为羽陵州,突便部为日连州,芮奚部为徒河州,坠斤部为万丹州,伏部为匹黎、赤山二州,俱隶松漠府。”这大贺氏八部是北齐分置诸州,首批降隋的部分。八部名称和古八部不同,但八部所置九州的名称却和古八部有联系。如坠斤部为万丹州,和古八部的悉万丹部名同。芮奚部为徒河州,和何大何部名同。芬问部为羽陵州,和羽陵部名同。突便部为日连州,和日连部同。伏部为匹黎州,和匹黎尔部同。达稽部为峭落州,和叱六于部音近。独活部为无逢州,和伏弗郁部音近。仅有纥便部的弹汗州名不见于古八部,而古八部中的契丹部不见于大贺氏八部。纥便部即以后的乙室部,应为纥使部之误,当即古八部中的契丹部。

有人认为弹汗州是阿大何部的异译蔡美彪:《契丹的部落组织和国家的产生》,《历史研究》1964年第5、6期。但《旧唐书》与《新唐书》的《契丹传》及《地理志》都明确记载“纥便部为弹汗州”。而古八部中的阿大何部,是唐的徒河州,是以芮奚部置。又据《新唐书契丹传》:“(窟哥)孙枯莫离,为左卫将军、弹汗州刺史,封归顺郡王。”则窟哥一系当兼任弹汗州刺史。弹汗州既为纥使部,唐代世为契丹君长的大贺氏(窟哥一系)当出自纥使部。纥使部在八部中的领导地位,正是契丹部在古八部中领头地位的继续。据此纥使部也应是古八部中的契丹部,当是契丹从部名扩大为族称后,原契丹部就改称为纥使。有人根据大贺氏和阿大何音近,而定大贺氏为阿大何部,并由此推定阿大何部为弹汗州,是缺乏根据的。

《辽史营卫志》说:“唐世大贺氏仍为八部,而松漠、玄州别出,亦十部也。”有人不承认松漠、玄州是别出的部落张正明:《契丹史略》,中华书局1979年版。其实当时不仅不是八部,也不是十部,而应是十二部。

玄州就应该是一个可与八部相提并论的部落,据《新唐书地理志》:“玄州,贞观二十年以纥主曲据部落置。”“青山州,景云元年析玄州置。”又据《旧唐书地理志》:“玄州,隋开皇初置契丹李去闾部落。”说明玄州早在隋开皇初就设立,李去闾部即曲据部。从隋十部看,八部以外,一部是从突厥来归的,一部是从高丽来归的。从突厥来归的契丹部,据《册府元龟》卷九七七,开皇十九年“背突厥来降”。因此开皇初降隋的李去闾部,只能是背高丽内附的契丹别部出伏,也即当初寄居高丽的万余户。这是一个很大的部落,完全可能和其他八部并列。至于天宝年间户口的减少,是战乱的结果,不能说明唐初即如此。

关于松漠部,有人认为即松漠都督府,不是一个别出的部落同上。这是把松漠部和松漠都督府相混了。据《旧唐书地理志》:“昌州,贞观二年置领契丹松漠部落,隶营州都督。”“沃州,载初中,析昌州置,处契丹松漠部落,隶营州。”以松漠部落置的昌州、沃州,是与大贺氏八部九州并列的。以松漠部落置昌州是贞观二年,以大贺氏八部置松漠都督府九州是贞观二十二年,两者也非同时。据《旧唐书契丹传》:“贞观二年其君摩会率其部落来降,突厥颉利请以梁师都易契丹。”说明这部是贞观二年新从突厥来降。与隋开皇十九年“背突厥来降”的孙敖曹部非一部,是另一个别出的部落。

孙敖曹部又是另一个别出的部落。《旧唐书契丹传》载:“又契丹有别部酋帅孙敖曹,初仕隋为金紫光禄大夫。武德四年与靺鞨酋长突地稽俱遣使内附。诏令于营州城傍安置,授云麾将军、辽州总营。至曾孙万荣,垂拱初,累授右玉钤卫将军、归诚州刺史。”《唐书地理志》。“威州本辽州,武德二年以内稽部落置。初治燕支城,后徙治营州城中。贞观二年更名。”综合上述资料可知,孙敖曹先降隋,武德二年降唐置辽州,贞观二年更名威州,后复更名归诚州。孙敖曹部称内稽部,虽和八部中的芮奚部音近,但芮奚部置徒河州,与内稽部置的威州并存。因此不能把孙敖曹的内稽部和八部中的芮奚部相混。孙敖曹部应是八部外的另一部。它最早出现于隋,表明也是隋十部之一。前已考证置玄州的曲据部是开皇初从高丽降隋的,因此孙敖曹部正是《册府元龟》所载,开皇十九年背突厥来降的契丹别部四千余家。孙敖曹部在北齐时从契丹古八部中游离出来,臣附于突厥,从隋代到唐初,又复归于契丹部落联盟之中。孙敖曹、孙万荣与窟哥后代(即大贺氏)李尽忠互通婚姻,又曾在李尽忠手下为帅,尽忠死后复继承之。都说明孙敖曹—孙万荣部是契丹部落联盟的一部分。

曲据部、内稽部加大贺氏八部,即隋的十部。唐初又增加了新从突厥来归的松漠部。此外据《新唐书地理志》:“带州贞观十年以乙失革部落置。”则还有一个乙失革部,可能是从纥使部中分出来的。以上合计唐初的契丹部落应是十二部。

至于师州杂有室韦等,并非一个完整的契丹部落,信州是大贺氏联盟崩溃时,“万岁通天元年以乙失活部落置”,就都不算了。

契丹的这些部落当时已组成为巩固的部落联盟。《新唐书契丹传》:“其君大贺氏,有胜兵四万、析八部,臣于突厥,以为俟斤。凡调发攻战,则诸部毕会,猎则部得自行。”

三、唐后期的契丹十部(遥辇氏诸部)

唐天宝年间,大贺氏衰败,阻午可汗立,契丹部落变化很大。但《辽史营卫志》对此时部落变化的记载却互相矛盾,近人受其影响各持一说。

一说为:“唐当开元天宝间,大贺氏既微。辽始祖涅里立遥辇阻里为阻午可汗。时契丹因万荣之败,部落凋散,即故有族众分为八部。涅里所统迭剌部自为别部,不与其列。并遥辇、迭剌亦十部也。”这八部为“旦利皆部、乙室活部、实活部、纳尾部、频没部、纳会鸡部、集解部、奚嗢部”。有人采用这一记载,认为遥辇氏时,契丹即此八部。遥辇,迭剌二部实在八部之上,而成为八部的统治部落,共十部华山、费国庆:《阿保机建国前契丹社会试探》,《文史哲》1958年第6期。

《辽史》另一说为:“涅里相阻午可汗,分三耶律为七,二审密为五,并前八部为二十部。……其分部皆未详,可知者曰迭剌、曰乙室、曰品、曰楮特、曰乌槐、曰突吕不、曰突举,又有右大部、左大部凡十,逸其二。”有人据此认为:“盖三耶律和二审密,这五个家庭在阻午可汗时特别强大起来。于是他们分别成立了十二个新的部。新成立的十二个部中,有十部的名称保留了下来。”赵卫邦:《契丹国家的形成》,《四川大学学报》1958年第2期。

两说都有待商榷。分别探讨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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