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太阳像个火球一样不停地吐着热气,马路干巴巴地发着白光,小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唯有那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听得人心头烦躁不安。
我来到银子家门口,和往常一样轻轻地敲了敲门,主要不想吵到有睡午觉习惯的婶婶。
“卡哒”一声门开了。
开门的是婶婶,我连忙叫了一声,她好像没听到似的,皱着眉头,眼神中明显有股怒气窝着,稀少皱纹的胖脸上乌云密布,一手使劲摇着她那把年代久远的麦杆扇子。
“悠悠果然把你请来了?”
婶婶叹了一口气,见我进了门便随手把门关上,那“呯”的一声特响,吓了我一大跳,我婶婶这人平时很有主见,家里大小事她一手抓,容不得别人说个“不”字,这回遇上她的“心尖尖”悠悠的终身大事,估计是决不妥协的。来的路上我其实非常纠结,昨天悠悠打我电话目的很明确,是让我来说服他们仨同意她与曾诚相处。可是,我今天上门来,摆明着是来与婶婶他们作对的吗?真是难为我了,来龙去脉都没搞清就被站了队,哎呀,银子呢?实在有些尴尬,希望尽快驱散这不正常的气氛。
我随着婶婶走进客厅,正不知坐好还是站好?见婶婶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了右手边的单人木沙发上,一直摇着那把扇子,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子,不知是热的还是被气的?
“金子来了,坐坐坐,银子快去切西瓜,这个大热天还让你跑一趟。”
随着对面的卧室门打开,肖军和银子热情地迎出来打招呼,一个马上去开风扇,一个快步走进了厨房。我见肖军心情还挺好,一边招呼我一边给我倒了一杯水。
“悠悠一早就出去了,这孩子,我们的话她一点都听不进去,为她好呀,好坏不分?”婶婶自顾自的叨叨。
为了和婶婶缓和下气氛,我连忙接过话:“婶婶,您别急,悠悠是大姑娘了,好坏肯定分得清,您别生气……”我硬生生把到嘴边的“气出病来”这四个字咽了回去,这种不讨喜的话少说为妙,我随手擦了把汗,故作轻松地看着婶婶:“再说了,悠悠是您一手带大的,脾气性子您最清楚不过,这种事情慢慢来急不得。”
“不是你的孩子当然不急了。”婶婶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麦杆扇子,含糊地嘀咕了一句。
她声音极轻,但却随着风扇的那股热风送到了我耳边,听得我哭笑不得,僵着表情不知说啥才好?
“妈,平时金子对悠悠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这我们都看在眼里的。”银子边说边捧着一盆切好的西瓜走出来,对着她老妈温柔地辩解。
“悠悠对我也亲,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她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以后要好好孝敬外婆呢!”我见银子来“救驾”,便顺着话题又绕了回去。
“婶婶,您先吃西瓜。”
我满脸堆笑地示意银子让婶婶先拿,说着便看着婶婶,见她手摇摇根本没心思吃西瓜,估计,曾诚的事她气坏了。
银子给我拿了一块,给肖军也拿了一块,便走过来坐到了我身边。
忽然婶婶她扭过头来,瞪着双眼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下巴微微抖动着,一手拿着扇子在我眼前指点着,仿佛心头一股无名火即将爆发。
我刚咬了一口西瓜正想吞下,被婶婶的这一举动惊得差点呛着,见她口中憋了许久才问了我一句:“你知道他爸爸是什么人吗?”
我被婶婶问得呆了一会,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一眼肖军,见他叹了口气低下了头不语,成了个闷葫芦一般。说实话,我都不敢再去面对婶婶,她那脸上的表情看着有点害怕,但出于尊重我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朝她看去,轻声地问着:“什么……”
还没等我“人”字说出口,婶婶已将她那双眼里全是鄙夷不屑,态度强横的脸凑到我面前,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听着都有些嘶哑、失真,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她嘴里喷了出来:“劳-改-犯。”
“劳……”我极力控制住自己,事实真的超乎我想象,总以为曾诚家条件差,可没想到他爸爸竟然犯了法,这么好的小伙子被他爸爸拖累,心中直涌上一股心酸。也难怪婶婶态度那么强硬,着实为悠悠担心了一把。
有些激动的婶婶起身挤到我边上来坐下,还是握着那把扇子在我眼前指点着:“爸爸就这样了,妈妈呢?更遭。”
不是我夸张,婶婶的眼神中就燃着一把熊熊怒火,仿佛要把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
“曾诚的妈妈是个残疾人。”银子怕婶婶太激动,于是抢着说:“他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妹妹,一家人就靠着个小卖部过日子。”
银子脾气比较温和,但从她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有多么的无奈,肖军平时话就不多,此刻只是低着头闷声不响,唯有婶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拉着我开始倾诉。
“金子,你是看着我们悠悠渐渐长大,她出生时是我从称上把她抱下来的,银子没有奶水,每一餐的奶粉都是我泡,每一块尿布都是我洗。后来银子开了个小店天天忙,肖军又不会干活,全部都是我和你叔叔两人带悠悠,辛苦就不用说了吧?”婶婶的眼睛湿漉漉,刚才的怒火已化为伤心,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上幼儿园我接送,上小学我接送,上兴趣班我接送……”婶婶哽咽得话都讲不出来,伸手抹起了眼泪,那把麦杆扇子已被扔在了茶几上,落寞地躺着像是失了宠一般。
我见婶婶哭得伤心便递了几张纸巾给她:“您一手把悠悠带大,我们都知道,您为悠悠好,我们也心中明白,不急,我们慢慢来。”
“我丈母娘说得何尝不是呢,我们家里虽说条件一般,但悠悠是家里的小公主,只要她开口我们尽量满足。”肖军抬起头来,心情好像也有些激动,平时不爱说话的他瞬间变得滔滔不绝:“她从小学古筝,花的钱和神气就先不去说,哪里有比赛我就陪她去哪里,还帮她去找有名气的老师学习,我背着那么大的一个乐器,鞍前马后地跑,不容易啊!”
我看着肖军一脸掏心掏肺的样,知道他这个爸爸就是在默默的付出,俗话说父爱如山,就是说站在女儿身后默默地支持她,等待着她鹏路翱翔的那一刻。见肖军还想说什么却控制住了,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另一手在左边的裤兜里掏了好一会,才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可并没有想抽烟的意思。
“我跟你说啊,金子。”婶婶一边看着我,一边拿起茶几上的扇子重新摇着,扇子的风瞬间扑面而来,再加上电风扇的风左右夹击,我的脑子有点乱,不知是被高温热烦了?还是被这房间里的气氛搞晕了?我只是呆了一小会儿,婶婶又拉起我的手,把我带入到她那伤心的言语中:“女孩子嘛,毕业了找份安稳的工作,找个好婆家,至少也要门当户对吧?你看看我们悠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样貌好、学习好、脾气也好,父母亲清清白白的,家境也过得去,可她?看她找的是个什么人家?她嫁过去是要吃苦头的噢!”婶婶说完拿起纸巾又抹起了眼泪。
“这个傻妞,不知她到低怎么想的?弄得全家不安心。”银子自言自语着,那不温不火的性子依然。
“婶婶,我能理解,您别太伤心了,我们凑个时间好好与悠悠谈谈,不急不急。”
“金子,人活那是活张脸面,要是别人问起来你们亲家公是干什么的?哎吆喂,我们可怎么答哦?这个悠悠啊,实在太不懂事。”婶婶摇着头,一双眼睛哭得通红,那把扇子再次被她扔到了茶几上,乖乖地躺着。
事实就是这样的不尽人意,我们四人坐着各自不语。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们,婶婶说得对,我们悠悠的家庭条件确实比曾诚好多了,悠悠嫁过去肯定要帮着曾诚抚养小妹,赡养妈妈,而那个犯了法的爸爸也必须面对,亲人关系是抹不掉的,悠悠将要面对很多的困难,不是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吗?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家?
“金子”
“金子”
婶婶和肖军同时叫了我一声。
我连忙收起思绪看着婶婶和肖军,认真地听他们要说什么话。
“金子,你对悠悠好,拿她当亲女儿看待,你有空帮我们劝劝,可不能让她跳入火坑啊?”婶婶伤心地看着我,语气没有了往日的霸气,剩下的全是无奈。
“金子,她听你的,帮我们劝劝,劝劝。”肖军愁眉苦脸中露出了一点期望。
“我是不想再跟她吵了,姐,悠悠现在最相信的是你,帮我们劝劝。”银子也跟着说,看她两眼无神,估计昨晚一夜无眠,伤心又伤神。
我们聊了一下午,不知不觉我就把劝说悠悠的这件事接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我心中是七上八下,实在为难至极,本来,悠悠请我去帮她说情,我答应了。现在,我又接了帮婶婶他们劝说悠悠的责任,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如果曾诚家家境确实如此,悠悠又非曾诚不嫁,接下来不用说我这个姨妈,就是请了老娘舅来,也难上加难。
猛抬头,天气突然变了,大团大团的乌云塞满天空,就像草原上的马群在飞奔,闷热的空气仿佛是要燃烧起来,眼看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