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白哥儿下楼,打着哈欠,刘公子也从旁的房里出来,便问白哥儿:“昨晚如何?”
“累得慌。”给那小妓女唱了一宿的曲儿。
“劳累了多久?”
“劳累到天亮。”嗓子都哑了,全怪那水烟儿唱歌太难听。
刘公子向他一抱拳:“小白哥儿够威武,不愧是江湖侠客,将那小伶狠狠斩落马下了!”
当晚刘公子等人又邀白哥儿来朦月楼,刘公子专门替白哥儿点了水烟儿来伺候。水烟儿换了身行头,妆也漂亮了些,小鼻子小嘴不比之前寡淡,涂了粉生生的胭脂。
当晚,白哥儿又被哄进水烟儿房里。昨晚这觉没睡成,今晚倒睡成了。刘公子知道白哥儿威武,今儿就特意要了白哥儿隔壁的房间,他夜里听闻隔壁的一阵凄厉哭喊,顿觉自己也更加威武了。
白哥儿从此成了水烟儿的常客。而刘公子成人之美之心过于热烈,命令了鸨母,不许给水烟儿接别的客人,所以除开鸨母偷偷给水烟儿接的客人,白哥儿几乎成了水烟儿的专客。水烟儿也就从伶人确确凿地成了妓女。不过伶人本也是七七八八最后要当妓女的,所以也没人稀奇。
如此,白哥儿便仿佛在这京城寻到了自己稳当又飘摇的日子了。
直到今日老贼在朦月戏台下道:
“老三?你在京城?”
……
“二哥,你怎么也来了?”白哥儿与老贼找了处僻静的桌子,问道。
老贼打眼儿,见厅中央席间不少醉醺醺的人都偷摸地往这儿瞧,收回眼来,看着白哥儿,道:
“我来这儿找短山奉荫行。”
“找那孙子做什么?”白哥儿打了个酒嗝。
老贼挑挑拣拣地把刀客的事讲了,白哥儿听完,道:“奉荫行,好找,说巧不巧,现在就在楼上呢。他天天不是找离离困觉就是找小桃,也不换个口味。”
老贼听罢正要叫白哥儿带路上楼找他,又突然顿住,回头向白哥儿道:
“你还没说你来京做了些什么。”
“哦,我啊,”白哥儿道,“眼下来京还能做什么,不就去平安坊舞刀弄剑嘛。”
白哥儿又道:“老二,你也该去试试。现在江湖里什么小虾小鱼都敢上台摆弄,真够没脸没皮的,咱们不去立立规矩,难道叫那些烂东西给咱立规矩?”
“江湖规矩也不是咱立的。”老贼道。
“那不一定。江湖里的老人儿,名声在了,但到底是老人了,刀剑活说白了是年轻饭,只不过老人少有和年轻人比试的,又孰知年轻人就比不过老人?况且年轻人里,你我又是各中翘楚,那江湖里眼下折头枝儿的,不是你我,又能是旁的谁?”
老贼也不否认这段话。
白哥儿又凑近了道:“老二,过几日,你也去平安坊耍耍吧。归鸿剑许久没出鞘了,江湖里那些孙子们心里不馋嘛?”
老贼知道白哥儿在诱惑他呢,他拿剑柄装作厌烦地将他撇开,嘴里道:“一边儿去。”白哥儿哈哈笑起来。他知道老贼心里总藏着骚不外泄,他就要将他心里的骚都抖出来。
老贼叫白哥儿领他上楼找那眠花宿柳的奉荫行,行到二楼,却有一娇俏俏的小娘子踱了上来,凑到白哥儿跟前,偷偷抬眼瞧他。
白哥儿向老贼道:“老二,这是水烟儿。”遂随便将自个儿与她的故事大致讲了讲。水烟儿在一旁听他讲她的故事,羞得满脸通红,愈发低下头去。
老贼听了故事,也不置可否,就不置可否地瞧着白哥儿。白哥儿向水烟儿道:“你回自己房去,我眼下与人有事儿做。”
才跑出来的水烟儿便向白哥儿行了一礼,又跑了回去。
白哥儿瞧着水烟儿背影,喝了酒,头脑还昏蒙着,口里向老贼道:
“这个叫豆…豆…”
“豆蔻梢头。”
“对,豆蔻梢头。”
老贼冷笑了一声,白哥儿道:“你怎么总是冷笑我。”
“你是我老三。我也不冷笑别人,就冷笑你。”
......
二人就着门牌字儿寻摸到小桃的房间,在三楼的普通阁子里。
老贼推门进去,扑面便是一股柔腻的熏香。他往里面儿瞅,先见着一条荡出床帏的毛腿儿,再看出床帏里边鼓鼓囊囊的团在一块儿的三个人影,朦朦胧胧的像个巨大的南瓜。
床帏里头的人似乎听到门口声响,停了动作,一个光溜溜的长脸男人拉开床帘往外边儿探看,正瞧见站在房间正中打量他的老贼并白哥儿,顿时惊得肝胆俱裂,大喊一声:
“娘诶!”
老贼瞧了瞧,道:“奉荫行?你先把裤子提上,我再与你说事儿。”
床里的小桃和离离也给吓了一跳,惊叫着手忙脚乱披了散乱的衣物,一左一右从奉荫行身上爬下来,用眼神看杀了老贼,便逃也出去了。奉荫行攀出床沿儿伸着胳膊向她俩大喊:
“小桃,离离,莫要走啊!”
说罢要追。老贼一把拦住他,道:“她俩走了,你就先别走了。”
“我付了钱的!”
“回头赔给你。今晚就别小桃、离离了,换我和白哥儿两个伺候你。”
“你……!”奉荫行露出惊恐的表情。
“可认得爷爷我?”老贼问他。
“你是……?”
“姜门的。”老贼提示他。
奉荫行瞪大了双眼。姜门老大是女的,不消说,虽然他们前年去爬床时夜太黑也没看清她到底长啥样,但总不至于长眼前这样。而白老三他认得,眼下在京的江湖人都认得白老三。所以面前这人也便只有一种可能。
“原来……原来是新酒楼的老二哥。失敬失敬。”他眼下裤子提了一半被老贼整个儿拦住,已经失敬到快失禁了。
奉荫行一张长脸,小眼睛长鼻子长下巴,看上去便苦兮兮的,眼下表情更是苦上加苦了。
“二位找我做什么,奉某已经许久未得罪二位了吧?”奉荫行道,“况且白三哥儿,那日你与你的小娘子困觉,我刚刚巧就在隔壁,我听你唱了一夜的曲儿,也没去外面拆穿你一夜威武的假象,你何苦还来为难与我!”
老贼也不与他扯皮,直接道:“有一人要托你医治。前年留你一命,你就现在还上吧。”
“什么人,男的女的,要治什么。”
“江湖人,女的,治眼睛。”
“我不治女的!三天前我刚在朦月楼大堂正中向所有小娘子发下毒誓,奉某往后再不给女的治病!”奉荫行喊道。
白哥儿在一旁道:“是真的,我听到了。”
“人发的誓才算数,你是狗,不算数。”老贼道。
“呵,老二哥眼下还不是求着狗看病。”奉荫行道。
忽然,奉荫行神色一动,身体一矮,竟是从老贼手下游了出去。老贼一愣,伸手再擒他,奉荫行却踏床一跃,手攀到梁上,再腿脚一翻,整个人便翻出了窗外。
老贼跃上前去,手扶窗框翻身夺了出去追他。翻出屋子,落上屋顶瓦间,举目四望,一轮高月映亮街陌人间,熙熙攘攘,鱼龙游走,却哪里还有奉荫行的身影。
没想到一不留神就叫奉荫行悄没声儿地跑了,看来江湖里的年轻人也是藏龙卧虎了。他心里道。
冰凉凉夜风吹在老贼身上,叫他一个人在屋顶上,天高地广,好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