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少女软硬不吃，最主要的是对方还一直在占自己的便宜。
沈日音第一次感受到了和女生相处的艰难。
少女把杯子里的茶再次喝完，将杯子推给沈日音。一会儿工夫这已经是第六杯，少年真不知道对方是喝茶还是喝水。他无奈的把水壶拎起来，给柳茜重新加水。
“欸。”柳茜晃着茶杯：“你对我家小姐是不是真心的呀。”
沈日音愣了愣：“我什么时候说是真心的了？我们俩连面都没见过。”
噗嗤，柳茜笑的险些把茶水喷出来：“那我看你这急不可耐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有多喜欢我家小姐呢。”
“我能有啥喜欢不喜欢的，我就是看过我爸给的照片，就觉得不错，所以来探探底。”
“那你觉得，我家小姐好不好看？”柳茜眨着星星眼，看着少年。
“额.....”沈日音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他不说话，柳茜也就一直盯着他。
“好吧，我承认是挺好看的。”少年泄了气。
柳茜得意的一拍手：“我就知道！”
面前的少女，从坐下开始，沈日音就拿她没辙。她总是时而古灵精怪，时而生人免近，让旁人总是搞不清楚该如何控制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样的人，心里一定是藏了事情吧。
“说了这么多，都没怎么聊聊你，柳茜姐你呢，如果你家小姐要嫁到杭州来，你会一起来吗？”
一直表现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少女，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落寞，而这一细微的眼神变化正巧落在少年眼里。不过柳茜很快把这道情绪掩盖了下去，展开笑颜，调戏道：“怎么，你还希望我也一起跟过来呀。”
“没呀，”沈日音装作很单纯的摸摸后脑勺：“我就觉得你和你家小姐相处了这么久，忽然要分开会不会不适应。”
那句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此时却突然卡在柳茜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到口的言语，却被少女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也不清楚。”少女低声说道。
有戏！沈日音看到柳茜面色低沉，心中大喜，刚想乘胜追击，岂料目标直接站起起身，风一般跑向了里屋，远远飘来少女的声音：“喝多了！我先去上个厕所。”
哇，一万匹野马在沈日音的心中奔腾。
趁热打铁的计划也暂时告销。
这间茶室沈日音五年前回来的时候父亲带他来喝过。风景算不上多怡人，但贵在安静。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间茶室也算私人会所，因为隔着一家西餐厅的缘故，马路上奔涌的汽车声也很难影响到这里。
咔，茶室的门被推开，刚才的服务员举着一个盘子，急匆匆的走到少年桌边。
“先生，刚才有一位女士让我把这只手机交给你。”
沈日音心里一惊，不会那小妞被自己戳到了痛处，借着上厕所的借口走了吧？！
手机还显示着正在通话，等沈日音把电话放在耳边，还没有说话，电话里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嗓音。
“沈日音，是你吧？”
对方谨慎的用了变声器，沈日音朝服务员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退了出去。
“是我，你是哪位啊。”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三个问题，回答完了，我让你安全的离开这里。”
“好大的口气。”沈日音笑道：“这里是公共场所，多少监控看着呢？难道你要提着刀杀进来？”
“不用，”对方淡淡地说道：“看到你胸前的红点了吗？”
沈日音低头看向胸前，确实是有一处红点。
“额，大哥有话好说，我必定知无不言。”在狙击枪的威慑下少年瞬间服软。
“好，第一个问题。你这五年去哪里了？”
“出国深造啊！我都有证书的！就在我家！”沈日音大喊着。
“那你一起带回来的小胖子是谁？”电话里的男人说道：“别想耍花样，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沈日音高高举起手，连忙解释：“那是我在国外的老师的孩子，我带回家照顾几天！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电话里的人应该还想问仔细一点，不过事先说好三个问题，一个小胖子又能让计划偏差到哪儿去？
“那好第二个问题....”
“啊？刚才不都两个了嘛！”
“再多嘴我真杀了你！”
聒噪的男孩让窗户外的人都有点失去耐心，他见少年不说话了，才继续问道
“沈向东是怎么发家的你知道吗？”
“大哥，你是没看到我刚到家的眼神。我进我家小区都不认识路的！如果知道我爸有钱了我早就回来了！”窗户前的沈日音一脸狗腿子相，外面就是一小片竹林，还要远一点就是市内了。对方能找着时机给他来这么一招，绝对是个熟人。
“最后一个问题，常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沈日音明显松了口气：“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不是我爸叫我回来的吗，你们问他去啊。”
电话里面，寂静无声。
没有人说话，直到沈日音看见窗户镜子里，点在自己胸口的红点没了，这才放下手机。
巧也正巧，柳茜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看着少年拿着手机，正看着窗外发呆。
“咋啦？”女孩问道。
少年回过头朝她笑了笑：“突然想起来出门急，忘带钱了。柳茜姐你帮忙付一下。”
————————————————分割线——————————————————
柳茜回酒店的路上一路摆着黑脸，少年心底想笑，又不好意思，憋着回到家，险些憋出内伤。
刚进门，土豆就闻声跑了出来，身上穿了件新的T-shirt。
“师兄回来啦。”土豆麻利的将少年的外套脱下来，沈日音看了眼土豆的衣服：“哟，新衣服啊。”
“是的。”土豆站在那里嘿嘿的笑：“阿姨今天特地带我去商场买的，好大的商场！里面什么都有！”
少年摸摸师弟的头，和他一起走到餐桌边，沈向东翘着二郎腿，黑着张脸坐在椅子上看报纸，而许晴已经把菜摆好了。
“去叫你爸吃饭。”许晴给儿子使了个眼色，沈日音心领神会，谄媚的坐在沈向东身边，捶腿捏背，好一会儿才把他请到了餐桌上。
“快吃吧，快吃吧。”许晴把鸡汤推到正中间招呼两个小的吃，沈日音战战兢兢了一天，本就有点饿，在餐桌上大快朵颐。
晚上许晴照例在厨房洗碗。之前家里面就她和沈向东两个人住，也没多少讲究，招来的阿姨一个礼拜来一次，一般就是在家里搞搞卫生。现在家里又住进俩男的，而且沈日音和土豆都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昨天和今天两天下来，每天盛菜的那些个盘子实在让许晴有点吃不消。方才还在餐桌上提议要不要找一个做菜的阿姨，结果沈向东说没问题，被骂了一顿，改口说不找了，也被骂了一顿。
家中地位一目了然。
“外面有乘凉的地方，走，我带你们出去坐坐，别整天吹空调，对身体不好。”
沈向东说着，就穿了双拖鞋，带着两个男孩从后门走了出去。
每个别墅后面都有一块空地，本着给每位业主有一块自由安排的露天空间。
家里的那块空地上放了两把秋千吊椅，借着路边的光，沈日音眼尖的发现最靠近门那儿的一点土地上还有几根黄瓜苗。
这是沈日音一家还住在公寓里的时候沈向东就想做的事，种花种草他觉得好不容易养活了又不能吃，不如种些瓜呀，番茄什么的实在，结果现在住上大房子，有了地，还是只能种点黄瓜苗。
沈向东感觉到了自己儿子目光所向，尴尬的笑了笑：“你妈说种这些容易生虫子，最后就给了我靠门的那点地方给我陶冶下情操。”
这时土豆也发现了，惊喜的走过去：“诶，叔叔你还会种菜啊，我真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厉害的人，赚这么多钱，还会种庄稼！”
这一次，被吹捧的男人难得没有骄傲地鼻子伸到天上，他谦虚的拱拱手：“还好还好，走吧，那秋千吊椅可是我从国外高价买回来的。”说着，便转身走向了灯光找得到的地方。
还真别说，这两把吊椅的舒适度绝对对的上它的价格，现在这天气，坐在上面还透着股微凉。
土豆刚开始听完价格，坐上去椅子自动晃了晃，被吓了一跳。沈日音和沈向东被他这幅紧张的表情逗乐了，沈日音还没动身，沈向东已经站起来，走到了土豆后面，一推，让吊椅和男孩一起高高的晃起来。
“诶，叔叔，别了别了，要坏了！”
沈向东在后面喊道：“你放心，坏不了，就算坏了那就再买一个，不差钱！”
看着自己师弟和父亲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玩的开心，沈日音笑着的同时，突然眼前的景象和往日重了，一个已经不再被提起的身影，仿佛从沈日音的脑袋里跑了出来，笑着坐在秋千上。沈日音站起身，没有别墅，没有师弟和父亲。
在公园里，只有一把秋千，和面前的小女孩。
“哥，”女孩转过身，那张脸上只有一片空白，说的话就像梦魇一样要把沈日音的魂勾出来。
“帮子怡推秋千呀......”
“儿子？”
一声轻唤把少年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少年愣了愣，此时沈向东和土豆的秋千游戏已经停了。他们和少年身旁的许晴一起注视着异样的沈日音。
沈日音摸了摸额头，冷汗直冒。
“没事吧，儿子。”沈向东给了沈日音一个略含深意的微笑。
而许晴在一旁解围：“一定是儿子这次回来累坏了，都没怎么休息。儿子，吃点西瓜，今天早点休息吧。”
沈日音顺势拿起了一块西瓜，大家都分到了一块西瓜，但在场的，只有沈日音一个人在啃着。
像是一只没有知觉的小老鼠。
“怪我，时间也不早了，土豆啊，你先去洗洗，老婆你也早点上楼休息吧。”沈向东大大咧咧的说道，随后看了眼沈日音：“让我和儿子谈谈。”
许晴担忧的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走到土豆身边拍拍土豆的肩膀。
那个在山上疯玩的大师兄，自从那一晚过后，越来越多的心事展露在土豆眼里。他以前和土豆就差了三四岁，但现在，两人之间有着太多太多秘密无法分享。
土豆心中没来由的痛了一下，忽然想到自己师兄叫自己放弃修行，好像明白了原因。
站起身，和许晴一起离去。
“恨流年，恨流年，自我不同。
悲吾弟，悲吾弟，降于苍穹。
凋白发，叹新华市空楼，
欺我孤休吊酒，怪我忆往忧愁，
可堪樽酒，何耐萧瑟饮西风。
唯恐生老病死，春夏秋冬。”
“儿子，”沈向东念完，笑着对沈日音说：“这是你十五岁时写的，刻在你房间的墙上，你还记不记得？”
沈日音回过头，不明所以。
“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沈家吗。其实也没有离不离开。在这个世界上，沈家，太渺小了。”
“你十几岁离开家，我不拦你，唯独拼命拦住了你妹妹，因为你从小就向往外面的世界，你不喜欢窝囊的活着，但你妹妹不同，她不想要外面的世界，她只要你。”
沈向东站起来，把手放在沈日音头上，而少年手中的西瓜，汁水滴落在草地上，像是鲜红的血。
“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啊。以前和平年代的时候，我们只要头放得低，卑躬屈膝，就能讨一份生活。如果你要出去闯，顶多就是撞个头破血流，回来依旧有个家。但现在，你不拼，不争，连个家最后可能都没有了。这就是如今的世道。”
“你不要看你爹我表面光鲜，说实在的，就连庞大的沈家，现在都是岌岌可危。你爸我只是生意做得不算大，那些人还看不上我这点钱而已。”
“唉，太难咯。”沈向东叹一口长气，仰头看向天空。
“爹你就别伤感了，你当初不就是因为懒才逃出来的吗。”沈日音被自己老子来了一番人生感悟，觉得好笑的同时把西瓜一个挥手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分毫不差。
“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只是我现在的身体有点问题，额，不是很健康。”
“不会生不出孩子吧？！”沈向东惊呼！
沈日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言：“想什么呢，就是之前受伤了，现在精神有些不稳定。”
“哦哦，那就好。”沈向东点点头，沈日音找到水管洗了下手，重新走回吊椅。
“爸，你和我说实话，对常家你有没有心思。”沈日音问道。
“没有，一点想法都没有。”沈向东连声否认。
“听儿子一句，不要对常家出手，他们后面不单单是常家几代这么简单。”沈日音看着父亲，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离开世俗很久了。学院就是个象牙塔，里面没那么多尔虞我诈，自然对于世俗的消息也没那么了解。在战争初期，山下和山上就是两个世界，你修你的金身，我养我的肚中虫，但现在他下山去过常家之后，他发现山下很多新星企业背后都有山上人的背景。换而言之，没有山上人背景的世俗中人，太不安全。谁知道那些会感应天地的神人会不会飞剑取人头？
“呵，儿子你放心，你爸我胆子小的很，哪敢和那些山上神仙打打杀杀啊。”沈向东闻言笑道。
“那就好，爸，我只求家人不要再出事了。”沈日音听到父亲的话，无论真假，至少都轻松了一点。他从小就这样，父母便是他最放心的人。听到他们顺着自己的意，他就有种自己也是有后盾的感觉。
“哈哈哈，放心，你爸我还要抱大胖孙子呢。”
沈日音笑了笑，正想说话，门里传来许晴的声音：“日音！土豆洗好澡了，你上去洗吧！”
沈日音看了眼自己的父亲，正好，父亲也正在看他，眼里满是温和。
沈日音无声地笑了，转身走入屋内。
而在他背后，沈向东的眼神越发坚毅，坐在椅中喃喃地说道：
“不好意思了，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