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村汉子推着个轮子都扁了的破三轮急急忙跑到一个泥院子里,三轮车一抛拖着裤腿子进了堂前,大声地呀呀叫着:“他家妪婆,你还在里屋干什么嘛?那屁股都要烧的火红火红——十万火急呀你看,我家那婆娘肚子开始疼起来啦,坐在土炕上岔开脚起都起不来喽喂,扯着那全村都能听到的亮嗓子叫着‘你个蹩脚汉子,还在这里站着跟个木头墩子似的,还站着干什么嘛?还不把村东头的接生婆子喊来给我接生呀你,你婆子都要生了——还不快去~~!’,这声全村的都能听到了,我那婆娘往常都能顶个硬梆梆的汉子,生个娃现在怎么就哇哇叫的跟个杀猪似的嘛?”
“哼,你们个破锣汉子是没什么感觉嘛,往那一躺,啥事儿没有,可苦了我们这些个婆娘嘞。你们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我们这些怀孕的婆娘呢?挺个老大的肚子,麻烦的很嘞,那个老大的肚子,还不能擦着碰着,走起路来一喘一喘。事情照样做着,做饭洗衣做农活,一样都不能少,看看我们少做一样子嘛,每天洗个碗试试,不吵翻天我这老婆子倒着走。之前你家婆子叫的时候我已经听到啦,东西那个时候就在找了,家伙事拿好了,走啦。”拖着个牛皮土包,叮当叮当地响个没停,一摆一摆走到三轮前看着那个变形了的轮子叫道:“呀,你这个三轮车的歪轮子上次坐着的时候就叫你去换下,实在不行就叫修车的拿个锤子锤两下子嘛。上次坐到你家半边屁股都颠麻掉了,走起路来都一站一站的。”老妪婆子手扶着铁边,斜了斜身子,腿直往上提。“哎,您老慢点让我来呀”汉子赶忙跑来伸手探入胳膊里,一紧,使着劲儿地往上拉。“你个瓜娃子,叫你修个车轮子你这是想把我胳膊肘子给拽下来吧呀”摇摇的坐上了三轮车上独个儿的背靠的旧木头椅子:“走走走,赶紧,你家婆娘晚了该生了,声音叫的这么个响该是要生个大胖小子喽”老妪婆子叫道。汉子猛的一停,两手揪在一起不住的猛搓,声音抖抖颤颤地说着:“上次狗子家牛难产你人一过去就说是个带把的,给您这两手一推,一扯出来就见着个把喽,你这老妪婆子的嘴可是土地庙大老爷亲自给开的光嘞,看来我家那婆娘肚子里揣着的准是个带把的仔子。”
汉子裤腿子一提:“走嘞,您嘞。”只见这歪轮子三轮车呼呼作响地跑出了老泥院子。走在泥路牙子上,这汉子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摸着生锈的车把手恨不得直接把它给提着走。
迎面来的一伙树下乘凉妈子,看着罗家汉子就叽叽喳喳的呼着:“罗家汉子拉着老妪婆子在往他家赶嘞,要急着生娃啦,他家老罗,这是要生呀?让老妪婆子那开光嘴说了是个带把的还是个闺女?”汉子听着这声不住的身子一正,眯着眼睛,粗黑的脖子绷的老直,仰着头面向着天,用他自认为好听的声音笑着:“他家老妪婆子说了,昨个晚上睡觉时咱村供奉的土地大老爷在梦里给她准信了,是个白白胖胖的带把小子,长大了准是个有钱的主儿,嘿嘿。”乘凉妈子眼睛给撑的老开:“呀,既然他家老妪婆子都发金口了,那准跑不的,到时候接生完了可得多给点喜钱给婆子,讨个喜庆吉利他家老罗晓得没!”
“晓得,我可得赶紧走嘞,婆娘还在家等着接生嘞。”这汉子听着妈子说多给点喜钱的话,两眉毛揪的老高了,整张脸都往里邹了都,嘟嚷着:“家里哪有什么钱喽喂,除了个破房子还有几只老母鸡之外还有啥子嘛?”老妪婆子看着这罗汉子揪着的脸,伸出一只扒着三轮车扶杆子的手,对着前面的的背握紧拳头敲了下,恐吓着说:“你这蹩脚汉子,还没接生就想着咋样不给喜钱嘿。上次去你家你不是说有只生不了蛋的老母鸡嘛,你把那只不生蛋的老母鸡给我就行了。就你这三轮车歪轮子半年都没得修一下的汉子我也不想啥子了。”
听完汉子高兴的回头,眼睛直直地盯着老妪婆子,粗着嗓子说:“他家妪婆子,这可是你说的嘞,咱一个唾沫一个钉,可不得悔事儿。”回过头后,又犹豫了会儿说道:“要真给生了个带把的,咱家房梁上那还挂着过年给熏的几片腊肉,鸡蛋还是得拿些去嘞。”
老妪婆子破锣身子骨一颤,不由地看着路边掠过的一片片野草深吸了一口气,一叹。随即回神抬头,眼睛看着罗老汉子的后脑勺子笑骂着说到:“你这汉子,那几片腊肉和鸡蛋可是给你那生仔的婆娘催奶用的嘞。给我了,你婆娘没奶了孩子吃啥,给你找奶吃呀,咱可做不得这个恶人喽。”
汉子手紧紧地揪着三轮子车把手,两眼渐渐通红,直直看着前面的土路,用有点哽咽的声音说着:“那娘们和我看的时候我跟她说咱家——穷,又没好房子好田地,跟着我得吃多少苦。她说‘瞅你第一眼我就稀罕上你了,认定你就是我家汉子了,没钱咱俩慢慢来嘛’。从分家后就一直紧巴巴的过着,那娘们也憨,人家娘们儿就在家里乘着凉吃着瓜,她非得天天和我去弄田。我叫她别整了,她骂我,说着‘你这粗汉子,你能做,我咋个就不能做啦,看你天天一个人农活太累了我心疼你’。跟我在一起,那娘们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晓得自己怀孕那时候可高兴嘞,呼呼地跑过来跟我说‘咱家汉子,我们就要有娃娃了,我要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了,以后你一个大男人上加上你儿子小男人只对我一个人好,哈哈’。我那憨娘们儿跟着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喜欢宝宝,这次可得把她给高兴的嘞。”
摸了一把眼泪汉子拼命地登着三轮子:“他家老妪婆子,咱家穷,没啥子好东西给您,你的恩情我家记住勒,等咱家生活好了可得给你拿个几十斤个猪肉来给您吃着。”
老妪婆子听着,静静地看着自己左手上的一个祖传镯子,看着上面一个个不平的破口子,心思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汉子说一句她就迷迷糊糊地不知所以地答着几声。突然,镯子上一个火星般大小的毫光一闪,沿着镯子转一圈就渐渐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镯子依旧是那个原来破旧凹凸的镯子。老妪婆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神逐渐锐利的看着这颗毫不起眼的毫光,整个人心神剧震,不由得想起父亲临终前和她说的那些话:
孩子,我们家族从古至今都是时代单传,传到了你这代就只生下了你这一个女的,族里面的预言已经显现了。孩子,这里其实并不是我们真正的家乡,古时家族经历巨变,导致衰败,被安排在这个星球上休整。孩子我们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时机,等待着被召回的时机。如今预言已经显现,孩子,你这辈子呆在这个村里,不能嫁人,和老北头家里的接生婆学习接生吧。拿着我床边的这个手镯戴在你的左手上,它会给你提示的,它会保护你免受病痛灾伤,帮你趋吉避凶。用这个手镯找到那个出生的孩子,找到他——呆在他身边侍奉左右。他将会带领我们家族回归真正的家乡,孩子,你记住了么!
抚摸着这个凹凸不平的手镯,看向远方起伏着的高山,深深一叹:父亲,手镯已经给我提示了,我——找到他了。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保护好他,在他身边辅佐他,服侍他,让他尽快成长,我以我的生命发誓。
看着眼前这穷的叮当响,在死命蹬着三轮车子的汉子,不由得一笑,骂道:“你这汉子咋这么个慢嘞,没吃饱饭嘛。赶紧着嘞,你家婆娘还在家等着我给接生呐!”
汉子嘿嘿一笑,更加卖力地蹬着三轮子呼呼作响。过了一段颠簸土路,拐个急弯,直开进一个泥院子。下车,两脚一撑地,转过身来就把准备自己吭哧吭哧下车的接生婆子给直接搂下车。老妪婆子双脚落地,狠狠地瞪了一眼这咋呼咋呼的汉子,汉子咧嘴一笑。接生婆子顿时觉得是在对牛弹琴,听到房里又传来的吼叫声,提着牛皮包两步并作一步的走进里房,看着羊水都已经破了的,惊叫道:“哎呀罗家媳妇儿,要准备生了,妹子你先休息一下,放松,我先个准备一下。”对着后面的瘪汉子一顿口水:“女人生孩子,你一个大男人伫在这儿干啥子?把热水放下就赶紧走,把房门给关上。”
汉子手足无措,两个手掌半抬着一直搓着:“我家啊娘们儿这么幸苦,我想给她擦擦汗,我想看咱家儿子。”
“你个男人站在这儿,我咋生,给我滚。看老娘没揍过你你这是要揭瓦了吧。”罗家媳妇急道。见自己媳妇急眼了赶忙说:“好吧好吧,你别急了,我这就出去”边走嘴里边嘟嚷着:“你是我媳妇,我就是想看看孩子嘛,还害羞,又不是没有看过。”
罗家媳妇听到脸不住一红,笑骂道:“你嚷嚷个啥?等生完老娘再给你看孩子,给我出去现在!”
老妪婆子见门已经关上,在旁边桌子上铺上一块红布垫,抄起牛皮包里的东西往桌上放平。拿起手套套在手上,手指交叉着撑紧,拿着已经准备好的药给罗家媳妇:“这个可得全喝了,喝了就不疼了,直接一口气。”
罗家媳妇看着那碗香香的药,拿在手上深深的闻了闻,擦了擦那嘴角没有的口水:“嘿嘿,好嘞。”一口喝完,打了个饱嗝儿“额”,渐渐地感觉好困,慢慢地躺在了床上,呼吸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