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海楼自然是稀客多,常客少了,常客晓得这儿,稀客不愿,或只为了体验一番滋味,便匆匆离去了,冷生生的几两银票,凉飕飕的面孔与话语,实在不能暖下嘴巴来贴他的屁股。
起初,?一个脏兮兮的,毛发乱的如个猴子似的青年,一瘸一拐地踏进了山海楼。只是他又卷又臭的及腰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孔,小二也认不得他是谁。
那青年眼睛原来七情不沾六欲不惹的,忽然炯炯有神,似擦了什么猴儿酒一般,竟带上了些许好奇。要站不稳时,那小二当即扶住他,摁到木凳上头。
青年也不认生,只是看看四周,轻声地说话了。“来一碗酒,随便什么酒。再来一间房,能住就行,不用太宽敞。”声音温润如玉,暖风四溢,只是微微磁性中带着股生寒,令人踌躇不已。一旁“看客”惊了一跳,怕这是什么妖魔鬼怪变来的,或是什么富家子弟来体验起生活了,连忙撇过头去,聊起些什么来了。
青年从沾满了灰渍的布袋里头拿出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交给了小二,随即稍理了下头发,露出了带了一条血痕的秀颊,血凝固了,但伤口没愈合,那颇像女子的肤如凝脂,犹吹弹可破,可沉鱼落雁,只是这番景象却是在一青年身上见得的,除了有些脏兮兮的就是堪称是完美的梦中人了。
他望向四周,山海楼里头的布局,不由得入了迷,那双寒星直射的眼瞳仿佛能穿透了墙板,穿透了山海楼,穿透了云,穿透了这方小小的天地。嘴一颤,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仅仅付以惊叹的微笑。
待酒来了,也不再看了,便细细品着,品着,越品,眼泪却淌下来了一行,眉头未皱一下,但也不品下去了,干巴巴地一饮而尽,轻轻把碗挪回了原处,摇摇头,接过小二给的钥匙,颤颤巍巍地走到自己的房间去了。闻者皆觉得他疯疯癫癫可可怜怜。
又一会后,一位干净整洁的书生踏进来了。只见他脚踩鹿皮靴,身披罗衣,白玉腰系蓝紫袍,发髻更是点睛之笔,银冠垂绿带,论那貌美,更可算得上五官精致,惊煞天人了。
“尤其可怕的是他得了京中四大考蝉联四次的大状元!”这些看客,也可以说稀客,是不会来几次的,也就是蹲蹲名人罢了,刚刚的那位顶多是场“开胃菜”,这位才是重头戏。
只见一群人热闹起来了,有些跃跃欲试的,似乎要过去干什么;有些面含讥讽的,不只是在看不起他,还是看不起那些看客,或是自嘲而已;有些低下头去,不只是在后悔,还是害羞或觉得耻辱。
只见一位草莽汉子似下定了决心,猛地蹦起来,似如贾岛般推推敲敲,走将过去,突然摇摇晃晃的,倒是有了些诗人范儿。不幸,两脚颤的一个趔趄,竟直挺挺地吓倒了,摔在地上,眼冒金星,不知到哪个傲来神州傲游去了。
那大状元听见了,转头看了一眼,向身边两个丫鬟挥挥手,附耳悄声说了什么,才作罢,满意的坐下来。
只见那丫鬟听了,眉头一蹙,觉得书生在贬低他自个儿大状元的身份,只是上前一步,冷冰冰道,“把他扶起来,然后滚吧。”
书生整个眉头拧了一番,好像被气着了,但没说什么,待事儿完毕之后,便叫来丫鬟,问那丫鬟话。
那丫鬟犹如知错了,连忙道歉。
书生摇摇头。
“你觉着这山海楼怎么样?”
丫鬟瞟瞟四周,“内置粗糙,不朴不华,酒楼不像酒楼,客栈不像客栈,年代又久远了,还腐朽了更没什么价值了。总得来说,这里很糟糕,完全比不上公子的宅邸。”
一旁的看客一脸赞成,倒是那小二脸色一变未变。书生还摇摇头。
待上酒了,和之前那青年是一样的酒,一样的杯子。
书生接过,一口饮得只剩一点,给那丫鬟品了下。
叹了口气,又问。
“这酒怎么样?”
“不纯正也不味美,那一丝苦涩如茶般,闻起来香,实则没有内在。公子,说实话,你并不需要委屈自己的。”
书生再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了,只是默默品着这儿的一切,自己的一切,只是眼里留着几分炯炯,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那些个看客也早就散去了——对于这些文人墨客,什么舞文弄墨他们自然是不懂的,只懂得投机巴结和商道上的种种险恶罢,自然没掌握到这个“时机”,那就暂且放弃,不屈不挠下次再来,这被他们称作为成长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