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
夜晚八点，李光骑着脚踏车漫游于街道，嘴里不忘哼唱着耳机里正播放着的歌曲。
今晚的天气很好，月明星稀，微风阵阵。来往的车辆并不多，街上的行人低头看着手机匆匆赶路，商店里的折扣活动广播攀比着优惠价格，都希望比自己的竞争对手更快地抛出所有即将滞销的产品，以进行下一轮进货销售链。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李光通过耳机接通电话》
”小光啊。”
“爸。”
“好久没回家了吧？今晚要不要回家吃个饭，就当是给你补上本该是在成人礼的对话。”
“......”
“可以吗？”见李光没有回应，父亲李哲再一次询问到。
“可以啊，那我明天回家一趟。”李光反应了过来，回答道。等李光回到外婆家已经是十点余，洗漱完毕后便上了床。
“我......有多久没回家了？”一个人的房间中，李光问着自己，从小父母离异的李光几乎是由外婆带大的，在乡下的祖父母在菜市场经营着卤味熟食生意，身为退休教师的外婆便担负起了照顾外孙的职责。
这一照顾，便是十多年。李哲希望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一个好的经济条件，以创业者的姿态混迹商界多年，虽是小有起色但也时常会碰壁，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生活上，李哲很少有跟李光坐下来交谈的时间，加之李哲脾气暴躁，常常是三句话不合胃口便大发雷霆，使得本就紧绷的父子关系有了更深的隔阂。
“害，想这个干嘛呢。不就是回去吃顿饭么，多大点事儿。”李光拿起手机打起了游戏，却因为对于父亲的那通电话耿耿于怀从而导致没有任何心态和手感。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李光翻来覆去忖着，没几分钟，脑子里的思绪似乎突然开窍，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外婆和外公在隔壁睡得正香，李光不敢出声，只能默默地流着泪。
跟自己说话一向喜欢命令式口吻的父亲，在刚才却似乎像请求着我一样，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仿佛稍有不慎就会惹我生气一般。“要是您早点有这样的说话方式，我的家庭怎么会……”李光的脑海里，诸如此类的声音在不住地循环着。
借酒消愁吧。李光挑了一身得体的行头，梳理好自己的头发，几乎无声地出了门，就仿佛自己没有回来一样。
赵记海鲜馆，这是李哲带李光下过的为数不多的馆子，最近的一次，应该是三年前的初中毕业季了。
葱油海瓜子，油爆虾米，一打冰啤酒，李光点好菜，推开了二零七包厢的房门，这是他三年前坐过的包厢，那顿饭的回忆，除了无声的进食，父亲的说教，似乎没有什么留存在记忆中了。
木门敞开，映入李光眼帘的，是喝着酒磕着瓜子的李哲，还有李哲的多年挚友洪华。
“爸，洪叔……”李光的眼神有些呆滞，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晚能在这里遇到父亲，遇事一向镇定的李光也不由得慌了阵脚，一时间手足无措。
“真是择日不如撞日啊，你爸刚才还跟我念叨着呢，明天要找你好好聊聊，这不，今晚就这么遇上了，哎呦，难怪说造化弄人呢，你们父子俩好好聊聊，我就先打道回府了。”洪华跟李哲碰了杯，仰头一饮而尽，又跟李哲说起了悄悄话，“老李啊，阿光不小了，脾气该收收了，你们俩早该这样坐下来谈谈了，闲话不多说了，失陪，回见。”随后起身离开。
“阿光，坐吧。”李哲拍了拍边上的椅子，李光则是坐在了与父亲相隔一张椅子的位置。
“您好，你们的酒和菜。”服务员端着托盘推门而入，下酒菜的碟子很精致，菜品也是色香味俱全，致胜法宝都在这细节中。
“阿光啊，这不知不觉，十八年了，从你出生到成年，没想到竟然那么快。”李哲看着眼前这个容貌与年轻时的自己无比相像的儿子，接着酒兴感叹到，“那么，你想知道的，也都该告诉你了。今晚我们就玩一回你问我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过了今晚，全部翻篇，明天各不追问。如何？”李哲一边给儿子倒酒一边问道。“可以啊，毕竟有好多事，很早就想问了呢。”李光将酒杯端起，金黄的酒液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白沫，温差带出的水蒸气雾化了杯壁。
“爸，当年……你们为什么要离婚，那时候我才五岁啊，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有在乎过我的想法吗？”李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边倒酒一边抛出困扰自己多年的心结，等待着父亲的回答。“阿光，我知道，爸对不起你，虽然我一直都说，大人的事与你小孩子无关，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但我知道，在整个事件中，最难过最煎熬的，反而是你。或许，当年要是脾气没那么暴躁，现在也不会这样了吧。害，现在说这些，晚了啊……”
李哲抿了一口白酒，辛辣的酒液划过了舌尖，冲入食道，“当年，你妈是因为完全受不了我的脾气迫不得已才选择了这一步，如果有第二选择，那么这绝对不会是最终方案。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们离婚后，可以重新组建家庭，可你的家，就永远散了，再也回不来了。或许这，会是我这个当爹的对你最大的亏欠了。”
李哲说完，拿起酒杯，示意李光碰杯而饮，李光会意拿起酒杯，但又似乎想到什么，将酒杯的位置压低，使杯口碰在父亲的杯壁外侧，随后又是一仰头干杯，全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李哲对于儿子的行为也是一愣，又逐渐被欣慰代替。
“爸，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赶不走。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渐渐想明白了，所谓心结，不过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我确实羡慕别的与我同龄的孩子，甚至是嫉妒。”李光又倒起一杯酒，二氧化碳带来的气泡溢出了杯壁，缓缓地流到桌面上。
李光大喝一口，似乎有些呛到，下咽时顿了一顿，待缓和后又说到：“我羡慕他们能在周末时有父母一起陪同出去玩，我羡慕他们能和自己的父亲如兄弟一般相处，而不是像我一样，每天在家都要畏手畏脚，生怕惹自己的父亲生气，换来一顿臭骂，虽说高中以来您也没有怎么骂过我，有的也只不过是说教，但还是会有一些投鼠忌器......”
李哲听着儿子的陈述，有些愕然，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也没想到自己的年轻气盛会带来这么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早在李光初中时，班主任就家访过，特别提到李光的报复性厌学，要加强父子间的交流，可自己却只是敷衍了事，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依然本着不打不成材的教育理念。“或许，我们能早点坐下来好好谈的话，你的前途会比现在更好吧。”李哲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默默思忖，不知不觉眼眶竟有些湿润。
不能流泪，这可是身为父亲的威严！李哲告诫着自己。
“爸。”长达十分钟的沉默后，李光开口，“谢谢，憋了那么多年，现在说出来，好多了呢。”说完，李光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十多年了，看来，这强颜欢笑的面具，可以摘下来了。
以后，也没有再戴上的必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