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辛武继续讲述)
进入黑洞的瞬间,世界一下子就变成了绝对的黑色,和虚无里的一样的黑。吃惊但不算意外,我失去了影子的消息。虽然无依无靠地在这一无所有的黑里飘着,我却并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竟有久违的感觉。毕竟我们就是来自于虚无,那里比这里更黑,我也待得更久。
燕子,那种黑暗的感觉非常奇妙。你我都曾在黑暗中,比如在黑屋子里睡觉,在半夜里不开灯去地下室。那时我们身下有床支撑着,或者脚下踩着地板。而在虚无里的黑里,没有任何支撑,你可能感觉像是自己在下坠,或者上升,或者旋转,或者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漂浮。很快你就会感觉到这些都不重要,方向是不存在的。感觉自己像一个找矿者,在什么都没有的‘无’中妄图挖出一条隧道。我想恐怕又到了时间没意义的时刻,待多久别人都不会在意,只有自己感觉经过了很久很久。
又是不知多长时间的寻找,直到我的前方-是的,我没有方位,任何方向对我来说都是前方,他不会被我的视线或任何其他的东西所限制-出现了一丝光亮。
我奔着光亮前去,看着它由小变大,像又一次在绝望中被希望拯救出来。到了近处,它并不是一个洞口。只是一小块空地,像一块漂浮的瓶盖,地面上有一支蜡烛,那光亮就是从这蜡烛发出来的。空地里并没有什么人,我从黑暗中踏入这小块空地,它有些像我自己的小屋,孤零零地存在于虚无里。但不同之处也很明显,它没有墙壁,包裹着这块有光亮的空地的,是无边的黑暗。好像在没有月亮的夜里,秉烛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谷。心里的孤独感瞬间变得可怖,我踌躇着不知道是应该留在这光亮里等着四面八方,忍受任何方向都可能突然出现的访客,跳回到虚无里,融入无边的黑暗更让人安心。
我踟蹰了一阵子,没有任何忽然的访客,却感觉好像有千万只眼睛躲在黑暗处观察着我。浑身的不安似乎就要吞噬我。也许我应该简单地坐下,放下意识里虚幻的恐惧感,安之若素,说不定会有人来引领我继续进入幻界。也许这是浪费时间,我更应该返回虚无的黑暗中,获得心里的宁静,或许希望就在这安宁中。权衡再三,最终我选择跳回了虚无。这里给我的选项可能没有对错,只不过是选择而已,毕竟无论坐在那里还是虚无中,都是一样的孤单没有方向。
那光亮在黑暗中渐渐微弱,周遭又变成了彻底的黑暗,我却没有任何安宁,只有彻头彻尾的孤独。黑暗与光明,前进与等待,没有任何区别。
有不知过了多久,我把等待当作前行。期待和焦虑似乎都化作风从身边吹过,我渐渐感觉到了被风吹拂的自己的肢体。风是围绕着我的四肢,好像一双双手在摩挲我的皮肤;而扑面的风却让我更分不清方向,仿佛我的脸是朝向四面八方,不管怎么的风都是来自正面。我感觉自己双手可以用,却搞不清应该摸向那里,因为我不知道我的肢体都在什么具体位置,似乎到处都是,又那里都不是。我开始怀疑我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形状,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却不知道是怎么组合在一起的。
风渐渐寒冷,身体的温度感觉回来了。然而这冷觉却越来越冷,越来越疼,慢慢地冷到让人发疯发狂,却又无处躲藏。在那疯狂的痛觉到达无以复加的顶峰的一刹那,我看到了眼前有一团火焰,旺盛的白黄色的火焰。我纵身投入到那火焰中,任凭身体燃烧的如劈柴般噼噼啪啪作响,最后轰然爆炸化作漫天繁星般的火星,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微光。一切感觉最终都随着光亮彻底消失后,我又回到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却感到卸下重担后的无比的轻松。
我还在继续在黑暗里,明明没有一切感觉,却风驰电掣地前进。没有形体,却是真真切切的我。意志里仿佛有装不下的能量要爆发,却无处释放。我能想到的唯一发泄方法就是飞得更快,快得要击穿那无尽的黑暗。当速度快到无以复加时,黑暗似乎开始燃烧变得越来越红,如岩浆般炽烈的火红。忽然,火红中一个蓝色的模糊身影由远处向我走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但并没有更清晰。走到近前也依然是一个晃动的蓝火一样的身影。我迟疑,这是我的幻觉,还是幻觉中的我?
“这是你第一次来这里?”那团蓝火在跟我说话。
“是的。”
“你的拓觏不强,能进入这里应该是有人指点。”
“是的,我们一起来了三个人,同时进入了入口。但是进来后他们就不见了,他们两个也许已经通过了。”
他显然并不在意其他人,“从进来到现在,你的拓觏已经进步了不少,虽然还不强,但在幻境内部已经能够自由走动。我是这里的守门人,从这个幻界建立时就在这里。千万年,来来去去见过数不清的人,你可能是进到这里来的人里拓觏最弱的。虽然刚才的进步还挺快,但还是在低水平。”
“哦?”我有些担心地问,“那么我是不是不可以进入幻界?”
“那倒不是。非敌即友,只要不是来搞破坏的敌人,我没有资格阻挡。只是要提醒你,这里面都是高人,希望你在这个世界的旅途不至于太辛苦。”
他说‘这个世界’,我不太清楚指的是这里的第二重幻界,还是整个第二世界。
“为什么,你像一团火一样?”我好奇的问。
“无论我像火还是像人,都是幻觉。无论是红外线、紫外线、X光、伽马射线还是可见光,都是虚幻。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本来面目,只有相对的面目,完全取决于你将自己调到哪个频段。”
“这么说我调不到正常的频段?”我问。
“错,”他说,“何谓正常,何谓不正常?”
“我习惯了在人的可见光范围内观察事物。”我努力地试图解释。
“这里是我照看的大门,我喜欢这个频段,所以不是你调不到,而是你只能调到这个频段,否则你找不到我,更进不去幻界。”
他说着一闪身,刚才站着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和进来时一模一样的黑洞。
”不浪费时间了,进去吧,那个就是幻界的入口。你恐怕还得再跳一次。“
“会不会再来一次?”我迟疑地说,“这个入口到底有多少重?”
“不会,入口只有一重,就在我这里。”他确定地说,“一重和多重有什么区别?都是无中生有的把戏,难道要我在每一重都来找你一次?我可懒得费那个口舌。“
那黑洞黑得好像一眼黑泉。
“快点吧,我可不想再和你啰嗦了。”他催促我。
“好吧。”我下了决心,向他道了谢,便纵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