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潮的角落散发着刺激的霉味，水渍上浮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残渣，让那些不经意看了一眼的人立马挪开了目光，否则下一刻就会干呕起来。
狭窄的巷道，像是一个双脚靠地很拢的巨人脚下的缝隙，头顶上错综交杂的电线将左右两栋楼连接起来，抬头看去，就能看到各色的霓虹灯光。
白天热闹的街景到了后半夜，早已没有一丝生气，死气沉沉的巷道只回荡着三个不同的脚步声。
“你确定这样不会有问题？”这已经是卡尔曼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第一次问是在十分钟左右前，诺亚提出这个策略的时候。
两个通缉者，尤其是其中一个身价高达百万，另外一个虽然不是通缉者，但也是监管者们重点搜寻的对象，三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了巷道里，虽然大晚上的巷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可未免太明目张胆了。
诺亚回头看了眼戴着假发的卡尔曼，说道：“别担心，你看上去很漂亮。”
被卡尔曼牵着的桑沐抬起头，看到和以往与众不同的长发女装卡尔曼，也藏不住笑意了。
卡尔曼瞳孔一凝，严肃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问题，我是说万一被他们看到了怎么办？”
“放心。”诺亚胸有成竹道：“我从来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莎拉的爸妈都在酒吧工作，不到天亮是不会回去的。”
为什么要提到莎拉的爸妈，因为诺亚的脸上正贴着一层像是面膜一样的膜式面皮，这种电子面皮可以完美地模仿出别人的脸。
当然完美的前提是脸型要对的上，卡尔曼是国字脸，也就是说他的脸型是方方正正的，所以当他贴上膜式面皮的时候，下巴突出的两端就有失真感，仔细看就能看出膜式面皮和卡尔曼本人的肤色差异。
因为卡尔曼模仿的是莎拉的妈妈，所以为了看起来更真实，诺亚执意要让卡尔曼戴上一顶女式假发。
卡尔曼内心是非常抗拒的，但为了安全起见，只好照做，毕竟这次同行的人还有桑沐，能细节就尽量细节。
其实卡尔曼戴不戴假发根本就毫无影响，诺亚之所以态度强硬的要求，原因有三个：
其一，诺亚就是想看看卡尔曼这么一个整天板着脸，严肃正经的人戴上一顶金色的女式假发后会是什么样的；
其二，为这次严肃认真的“偷偷回家”行动增加点轻松的氛围；
以上两个原因都是诺亚为了满足自己的趣味。
其三，诺亚从不同角度偷拍了卡尔曼的很多照片，到时候这些照片将成为“卡尔曼最想删除的那些照片”，诺亚就可以借此狠狠地敲诈一笔。
诺亚一直没有忘记卡尔曼是一个有钱人，当然也一直在谋划如何压榨卡尔曼的钱。
桑沐模仿的自然是一家三口中的莎拉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卡尔曼不得而知，但卡尔曼相信诺亚一定有他的理由。
诺亚的手机已经完全和维达网络断开连接，无法用来解除门禁，而且一旦用诺亚自己的手机解除门禁，很快就会被通过网络监视着一切的维达知道。
不通过门禁进去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先爬到5层的阳台，然后通过楼道走到10层，再搭乘电梯到11层，膜式面皮的伪装足够骗过没有人类那般逻辑思维的维达终端。
到达11层，诺亚径直走向最里面，然后用和之前一样的方式，通过定点加热，熔断了锁芯后，门就自动打开了。
客厅一片昏暗，没有任何声音，诺亚本以为正如他所意料中的一样，家里没有人，但一个房间里透出的光却是将一个人影模糊地映在了地上。
“你不是说没有人的吗？”卡尔曼压着声音质问道。
诺亚撕掉膜式面皮，那上面还显示着一张男人的脸，就好像把一张人脸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很是怖人。
诺亚收好膜式面皮后，低声道：“别担心，那是莎拉，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下。”
诺亚走向那个透出昏暗灯光的房间，故意发出了脚步声，因为他不想突然出现吓到了莎拉。
莎拉在房间里，背靠着墙坐在地上，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埋着头，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落下，当她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幻听。
莎拉猛地抬起头，她知道她的爸妈晚上是不会回来的，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虽然莎拉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希望这个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莎拉颤声问道：“爸？”
“莎拉，是你吗？”诺亚在门外停下脚步，出声反问。
这个声音听着有点熟悉，好一会后莎拉才回想起来，内心的恐惧因此消失，莎拉又问道：“诺亚？”
诺亚这才探出身去，出现在了莎拉面前。
看到莎拉红肿的眼睛，靠墙而坐的孤独无助的模样，诺亚大致能猜到莎拉是从贝萨卢街区逃回来这里的，但还是明知故问道：“莎拉，你怎么了？你身上的伤，比以前更多了，是你爸妈打的？”
诺亚之所以认识莎拉，是至今大概半年前，有一伙人直接追杀到诺亚家里，但诺亚早有应对这种情况的准备，他在床底下挖了一个足够大的洞，直通莎拉的房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诺亚的房间底下正对的就是莎拉的房间。
诺亚当时以这种方式逃脱了那伙人的追杀，在下来的时候，莎拉正好在房间里，懂事的莎拉在收了诺亚一笔封口费后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
莎拉哽咽地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不是你的爸妈？那是谁干的？”
莎拉沉默着，不知为何不说出那个诺亚已经知道了的名字。
“吉布罗？吉布罗·曼莱。”诺亚索性替莎拉说出了这个令她感到无比恐惧的名字。
莎拉诧异的表情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莎拉垂下的眼里满是绝望，她语气无奈，声音低沉的反问道：“就算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叫托尼的小子。”诺亚转而问道：“为什么你要保护他？你是因为保护了他才要逃回来？”
莎拉看着手臂上那些刺目鲜明的伤痕，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滴落在旧伤痕上的泪水，却无法掩盖过去的伤痛。
“因为他一直都在保护我们。”莎拉哽咽着说道：“吉布罗是一个怪物，他喜欢折磨我们，尤其是喜欢折磨我们这些女孩，他听着我们的惨叫就会觉得兴奋，托尼每次都忍受他的折磨，因为他不想让吉布罗有时间来伤害我们其他人。”
“听上去是一个烂好人，就是蠢了点。”
诺亚随口的一句话让莎拉猛地抬起头，她目光肃然地看着诺亚，愤然道：“托尼是一个好人，他不蠢！因为他我们少受了很多折磨。”
听到带有愤怒情绪的谈话声，在外等待的卡尔曼和桑沐突然警惕起来。
诺亚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吉布罗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想回去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爸妈一定会把我送回去吉布罗那里，但是逃跑，我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莎拉的眼神转而变得低落、茫然。
诺亚忽而提议道：“我们来做一笔交易怎么样？”
莎拉又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诺亚。
“我帮你解决那个吉布罗，你今晚就当没有见过我们。”
“我们？”莎拉更疑惑了，这里难道还有其他人在？
不过更让莎拉感到不解的是：“解决吉布罗，你要怎么解决？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怎么这么多问题？诺亚一脸嫌弃地说道：“因为我不想让人看见我来过这里，至于怎么解决吉布罗，那就是我需要去考虑的问题了，不要再问问题了，你只需要告诉你，你接不接受这笔交易就行了，我的时间很有限，快点做决定。”
只是装作没有看见，莎拉觉得这没有任何损失，而且她还不知道诺亚的事情，因为在吉布罗那里无法使用网络和外界联系，自然不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算莎拉知道诺亚的赏金是100万，以她的实力也做不了什么。
莎拉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直到今天，莎拉还从未想过去反抗吉布罗，因为那是徒劳的，异想天开的，吉布罗的实力能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碾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托尼的意识形态异化成堕意者后才有了与其一战的实力，还是在意识深处拥有极强的怨恨和执念的情况下。
“成交。”诺亚侧出上半身去，对卡尔曼和桑沐说道：“你们可以过来了。”
桑沐第一眼看到莎拉的时候，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那么一会，她惊讶与莎拉那过于纤瘦，仿佛不是人类的身形，似乎身体里没有任何的器官组织。
还有莎拉身上的伤痕，难以想象她受到过怎么样的虐待。
看着莎拉，桑沐感觉就像是看到了这个地底社会的缩影，这个世界，还有多少人过着和莎拉一样，甚至比这还有更悲惨的生活？
桑沐被深深的触动了，一直生活在0区的她，过着衣食无忧、无忧无虑的上等生活，她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让我告诉你一些在这里生活的处世之道。”诺亚弓身凑到桑沐耳边低声说道：“第一，不要去可怜别人，哪怕是看起来再怎么惨的人，除非你有能力而且想出手帮他；
第二，永远不要因为出于好心而去帮助别人，这个世界很残酷、很黑暗，你永远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算你今天帮了他，明天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你，利益就是一切。”
诺亚支起身，意味深长地笑道：“欢迎来到下层流社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