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华想着解释给静禅听,一时半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在这犹犹豫豫,谢儒在后面一拍桌子。
“白姑娘,不,白大哥。”
桌子一响吓的静禅一震。
“想不到大哥与我如此生分,有什么话就直接问我。”
……
静禅看着和醉汉一样的谢儒,尴尬之际翠华拉拉她的袖子,两人到一旁耳语。
“我家少爷平日那副状态是假,今日这样是真。”
“只是……”
翠华看看绿林好汉般谢儒,抿了抿嘴。
“只是今日之态确有古怪。”
静禅看着谢二公子,发现他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
“白大哥莫不是……为小爷,呸,为小弟前后反差之大而诧异?”
谢儒言道。
静禅战战兢兢,咽了口口水,又乖乖回到石凳坐下。
“那……”
“我这样与白姑娘说话如何?”
一转眼的功夫,静禅发现谢儒又变成翩翩公子的姿态了,语气也变得平缓温和。
……
“就……就这样吧,这样挺好的。”
静禅想搬搬石凳,往翠华处靠靠,但是发现自己搬不动它,于是只好将身子拉的离谢儒远一点。
“之所以我会有两副面孔,这还要从儿时说起。”
……
“在我六岁那年母亲离世,父亲再娶,大家都叫她莲夫人,也就是莲儿的亲娘。”
谢儒整个人都放松平缓下来,神情仿佛在触碰珍贵之物。
“当时我还小,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就娶了新娘,我自然抵触。姐姐虽乖顺,但对莲夫人也只是礼数周到。所以我日日闯祸,对后娘用了我所有能想到的坏主意。”
“在她的座椅上放虫子,栽赃她打碎父亲心爱的玉器,可是每次都被父亲拆穿,然后罚我在他床前跪几个时辰。”
“这时莲夫人就会给我披上外衣,跟我爹说,儒儿还小,罚的太重。”
“我只当她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毕竟家中虽有妾氏,我却是父亲唯一的男孩子,不得嫡子喜欢,量她这个后娘也做不长久。”
“所以无论莲夫人对我和姐姐多么好,我都不领她的情,甚至仗着她回为我求情,越闹越大。”
“直到莲夫人有了身孕,也就是红莲。”
翠华为两个人添上茶。
“当时的我不知道莲夫人腹中身孕是男是女,如若是男孩,我的日子以后定然不会好过。”
“她看出来了我的恐惧,对我关照的越发细心,甚至对我比亲娘还好。”
“但是她对我越好,我就越害怕,总觉得她是有恃无恐了,孩子降世的时候就是她将父亲还有我,掌握在手中的时候。”
“后来我也不闹了,开始认真上私塾,读诗书,企图告诉父亲,不用再要别的孩子了,你的儒儿也很听话……”
“但是莲夫人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临盆了。”
谢儒攥紧了杯子,喝了一口茶进去。
“当时亲娘留下的奶娘看我晚上哭个不停,她就对我说,咱让莲夫人的孩子生不下来好不好?”
“生不下来就没有人跟你抢父亲,莲夫人也会一直惯着你,家里一切都以你为大……”
“当时我哭的泪眼朦胧,又累又困,中模模糊糊看见奶娘跟我说,拿着一包药粉塞到了我的手里。”
“第二天睡醒了,奶娘不在身边,我偷偷溜去莲夫人房中,听见她和父亲说,还有半月孩子就要降生了。”
“我心上着急,知道莲夫人每日这个时候都要喝安胎药,所以就让下人支走了父亲,在莲夫人面前撒娇玩闹,她虽见我反常,但是很是欣喜——”
“于是我就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将药粉加到了她的药中……”
谢儒眼神暗淡,看着杯里仅剩的茶水。
“我从未见过那样多的血,莲夫人捂着肚子,血流成一摊。我远远的看着,本打算一走了之,但却因为太害怕哭着去找父亲。”
“莲夫人早产了,好在药喝的少,母女两个都平安了。”
“当时莲夫人在房中生产,我和父亲在门外等待,听她叫的那样惨——”
“我下药的事情自然败露了,让我没想到的是,那药不仅可能会让莲夫人流产,更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父亲虽然不精明,可尚未糊涂到相信这件事是我自己一个人干的出来的。”
“于是父亲追问我,我说出了奶娘,可是奶娘早已经离开谢府逃往老家了。”
“父亲想去报官,可唯一的证人只有年纪尚小的我,于是只好作罢。”
“父亲是真的生气了,我也是头一次感到那么的害怕。”
“他将我赶出府去,说他生不出来杀人的儿子,还是莲夫人在昏睡中醒来,听闻了这件事,才劝父亲把我找回来。”
“奶娘跑了,父亲也怕再有坏人待在我身边,也怕那人待我不好,所以挑了我亲娘的陪嫁丫鬟家大我三岁的女儿,也就是翠华服侍我。”
“莲夫人因为喝了药,又生了红莲,身体越来越差了,差不多每日都只能躺在榻上,只有暖融融有花开的日子,父亲才会扶着她一起出去散散步。”
“我三岁丧母,后来所有的母爱都来自于莲夫人,可我却剥夺了她的孩子获取母爱的权利。莲夫人生着病,不敢接触红莲,所以红莲只有一个挂名的母亲,两人见面也要拉着帘子隔的远远的。”
“于是,小小的我看着襁褓里那个对我傻傻笑的小红莲,默默立下心愿,要赔给她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哥哥,去补偿她缺失的母爱。”
“尽管我不学无术惯了,但是却在红莲身边为她读书,讲故事,学习那些得体的大人,行走坐姿谈吐,给红莲一个理想的哥哥。”
“我看着莲夫人一年一年的瘦弱下去,什么都做不了,直到我结识了父亲好友家的儿子,和他们一起斗蛐蛐,打鸟耍弹弓,成日混在一起。”
“富商的朋友必是富商,凡是富商必定惜命,家里都有些珍惜的药材。”
“于是我与这些公子哥做了狐朋狗友,仗着自己那点小聪明,跟他们打赌,赌赢了就让他们去家里偷一份珍惜的药材来。”
“虽然有时他们被自己的老爹逮个正着,甚至被老爹领着来我家见我父亲,但是后来叔叔伯伯知道谢家二小子是为了自己的后娘,有时让朋友们偷个药材来,甚至还会多那么几味。”
“我自以为自己的举动谁也不知道,每次偷偷送药材给莲夫人,她都笑得很开心。”
“她那年轻的面庞,本该红润饱满的,可只能苍白瘦弱的看出两块颧骨,用她褪了色一样的嘴唇对着我笑了。”
“就这样我和红莲慢慢的长大了,这些药材虽然为莲夫人续了命,但是三年前她还是病逝了。”
“莲夫人的丧礼上,我很难过,我看着哭成泪人的红莲,觉得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如果我没有给莲夫人的药里下毒,她一定能健健康康的活下来,红莲也能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在母亲的怀抱下长大。”
“而十年过去了,大姐也早已嫁人,与狐朋狗友一起鬼混,在红莲面前维持得体的形象,早已从习惯成为了本能。”
“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为红莲做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