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红日临窗,南釜醒来,用过早膳唤羊萎到跟前,便准备出行。羊萎已然准备妥当,问南釜道:“大人,咱们去哪儿?”
南釜答道:“跟着我走便是。”
两人一路出了郡府,行至郊野。身后的城市已然消失在茫茫的地平线。广袤天地之中,唯有这两个人。
这正是万物繁盛的时节。盛夏的阳光之下,一片郁郁葱葱,鸟啼虫鸣之声不绝于耳。虽远离人境,却也并不寂寥。
南釜望着这荒野,心中愁思稍减,一瞬间竟觉得自己还是从前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羊萎却是一脸郁闷,抹了一把肥脸上的汗水,问南釜道:“大人,便是此处?”
南釜道:“正是。此处地势广袤,风景壮丽,可稍遣吾怀。”
羊萎却忍不住笑出了声,突然想到在主子面前不可太过造次,便急忙捂住了嘴。羊萎言道:“荒野里渺无人烟,唯有草木虫兽,此间之乐,颇为有限。依小人之见,人间之大乐,不在荒野,而在市井之中。”
南釜:“污浊喧闹之处,能有何乐趣?”
羊萎:“三街九巷,繁华去处,虽看似喧闹,实则大有乐趣隐于其中。时辰尚早,若大人有兴致,不若让小的带您去游览一番?”
南釜沉吟不语,他生性爱静,不喜人多之处。再加上自遭逢变故之后,总觉诸事无味,便欲出口拒绝。
羊萎看出他有拒绝之意,随即说道:“大人如今乃是南郡之主,南城街市之繁华,天下少有,何不微服私访,体查一下咱们这儿的民风民情?”
南釜见他说得恳切,心想左右回去也是无事,况且每日游逛在这旷野之中,心中早已厌倦了,换个地方也好。便即应允。
此时已是午时时分,两人在荒野之中寻一树荫处坐下,草草用些自带的干粮清水,休息了一番之后,便沿原路返回。直行到太阳落山,才回到南城。
两人行至南城的东南角的繁华市井,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这里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流光溢彩的灯光将整条街映得宛如白昼。各种商铺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贩卖吃食的小贩在街边吆喝着;接上衣着华丽的行人往来不息。这纷扰的景象,直看得南釜眼花缭乱。
南釜虽贵为南郡郡守,却从小生长在郡府,生活一向简朴,从未见过此等场面。在这乱哄哄的闹市,南釜不由得感到局促,心里只想回到自己的郡府。
和南釜的无所适从不同的是,羊萎似乎对此处极为熟悉,便如同是自己的家里一般。他轻车熟路地邀请南釜进了一家装饰华丽的青楼,进得门来没走几步,老鸨和龟公便满脸堆笑地迎将上来,口中说着“哎呦喂~羊爷诶~可把您给盼来了,您可是有好一阵儿没来小店啦!”
羊萎昂着脸哈哈一笑,甩着大步昂首挺胸地往里走,龟公弓着腰在前面引路,南釜跟在两人的后面。
青楼里喧声一片,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浓妆艳抹的女子和前来猎艳的嫖客。南釜只觉耳中充斥着女子的调笑声、嬉闹声和浪叫声,直听得浑身发热,一颗心怦怦乱跳。
待得走到一间雅间门口,羊萎站在门旁躬身请南釜进去。南釜进门落座,羊萎也跟着坐下,对着龟公说道:“此次你们走运,迎来了这位大爷。伺候好他,保你们小店财源滚滚!”龟公连连点头称谢。
羊萎道:“去把王花魁请来陪这位爷,再叫来春娇和琪儿。”
龟公似略感为难,道:“羊爷,春娇和琪儿好说,王花魁现在正在陪客呀……”
羊萎一听火了,劈头盖脸地喝道:“什么陪客不陪客?现在只有我和这位爷是客,其他人全让他们滚蛋!”
龟公被他吓得一哆嗦,额头渗出了涔涔的冷汗。店里镇场子的打手听得有人喧闹,撸着袖子气势汹汹地冲将过来,羊萎见三五个一脸凶相的壮汉闯入房内,眯着一双小眼轻蔑地看着他们,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龟公慌忙拦住这几个壮汉,连使眼色,喝令他们退下。打手们悻悻离去,龟公连向羊萎作揖赔笑:“几个小赑崽子,才来道上混不懂事,羊爷休怪……”
羊萎似颇感不耐烦,抄起桌上的杯子连通杯中的酒水整个砸在龟公的身上,喝道:“叫不来王花魁,老子就要怪!”
那杯子砸到了龟公的胸腹,旋即“咣当”一声掉落到地上成了碎片。淋漓的酒水洒了龟公一身,虽没伤着他,却也颇为狼狈。
老鸨听得这里的动静,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一脸谄笑地打着圆场:“哎呦呦羊爷,您消消气~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之后扭头看向一脸窘迫的龟公,虎着脸道:“你个死老头子,怎么就得罪了羊爷?”
羊萎道:“别他妈废话,去把王花魁给我叫过来!”
老鸨一听要叫王花魁,微怔了怔,旋即又是一副笑脸:“叫!老身这就去叫!羊爷您稍等啊~”之后一阵旋风般地出了雅间。
原来,这龟公、老鸨均知羊萎在郡府里当差,正所谓“民不与官斗”,这等人切不可轻易得罪。说不定他所侍奉的主子,便是一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只需一句话下来,他们的小店就得关门大吉。
片刻之后,王花魁便被老鸨牵着手拉入了雅间。春娇和琪儿也跟着进来了。羊萎见那王花魁青丝微乱,衣冠不整,脸上还挂着红晕,不由得嘴角微露淫笑。老鸨一再嘱咐这三名女子务须陪好客人,不得惹客人生气,之后便忙自家的去了。
羊萎吩咐王花魁去坐在南釜身畔,命春娇和琪儿坐在自己的两侧。他一脸恭维地对南釜说:“大人,整个南城最热闹的青楼便是此间;此女又是这间青楼中容貌最美者。还请大人好好品鉴一番,看看这‘花魁’的称号,是否名副其实。”
南釜矜持地一笑。羊萎知他放不开,便不再多言,自顾自地和身旁的两位佳丽调情。雅间里响遍了他们三人的嬉笑声。
南釜见此情景,觉得再默不作声下去似乎略显尴尬。便转头看向身畔的王花魁。王花魁方才云雨正酣却被中途掐断,被老鸨带到了此处,尚未缓过神来,心头憋着一股子气。
南釜闻得身旁的美女身上芬芳的气息,似隐隐还混杂着一股腥臭的精味,愈发地来了兴致。见那王花魁兀自气鼓鼓地坐着,并不理睬自己,便腆着脸主动搭讪:“这位姑娘好姿色,如天仙一般。”
王花魁本就心头有气,此刻见这十几岁的木讷少年一脸谄媚,拙劣地拍自己的马屁,心里一百个看不上,便没好气地道:“滚你妈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