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旧灰蒙蒙的，早上那阵阴雨的威力依旧还在天空中放肆，闷闷的，憋着一股子劲儿。
他们从楼上下来，一层层薄薄的水雾随着风往他们的身上扑来，蒙在脸上，衣服上。四周颓废的景象，在这种阴霾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的荒凉。
小华在前头走着，地上的碎石沙砾随着脚步发出一阵阵磨人的声响。彪子和峰哥在后头跟着，不知道他想走到哪儿去。
走出了好远，小华才慢慢停下，转身看过去，那座颤颤巍巍的三层小楼，早就离了好远好远。峰哥早就喘着粗气在后头喊了好久，让小华别走了，自己的吃不消了。彪子跟在后头没理会他的叫喊，只是顺手扶着他。
彪子没有拦着小华，他知道小华想让峰哥离那个地方远些，最好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风迎面吹来，雨水中夹杂着寒冷。峰哥瘦弱的身子瘫坐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小华多少不忍，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
不远处树木上的树叶，已经被这风吹的半截枯黄。一片片相互拍打着，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声响。
小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烟，逆着风给自己点上，又把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了彪子。彪子也照着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接着，彪子又把东西递给了依旧坐在地上喘着气的峰哥。
峰哥抬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又接了过来。
他试了好多下，可依旧点不着烟。摇了摇头，把东西递还给了彪子。彪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嘴里的烟被风吹的七零八散。他用手掐着，拿燃着的那头给峰哥对了对。
猛吸了几口，着了。
远处天边上沉沉的积雨云，像是一道口子一样，把天分成了分明的黑白两道。三人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地望着那个方向。
这道景色太多的熟悉。
在他们的来的那个小镇上，那个常年阴雨的小镇上，时常地飘着这样的景象。
小华迎着风背着身子，他吸了一口烟，又吐了出来。长长散散的烟气在他的身后随风四散。
“峰哥，你。。。真的要在这里就这样住着吗？”
听到小华这样的问话，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他没脸回答，以前瞒是尽可瞒住的，但是现在，人在这儿，那一双眼睛已经看到了一切，看到了自己的无可救药的颓废。自己就像这里的断壁残垣一般，废了，碎了，就只能当垃圾一般拉走。
“我。。。我还能住在哪里？”峰哥的眼里噙着泪水，“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地方会欢迎我吗？”他黑黑的手掌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我现在就属于这儿了。”
“属于这儿？你在说什么话！”
在一旁的彪子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原本对于现实的落差看不起自己，可峰哥的这幅的模样也让他觉得恶心。
他指着小华和自己，“你知道我们为了从小镇里出来，在这里立足花了多大的力气吗？花花也一样，你以为我们都活的很滋润吗？！你他妈以为就你活的很累吗？可我们没有你这么自甘堕落！”
他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些话。虽然有些激动，但小华的心里非常的认同。
“别说了。”小华轻轻地拍了拍彪子的肩膀，让他稍微冷静冷静。他知道彪子的心里也在为峰哥的现状滴血，但是这样的情绪宣泄也依旧于事无补。
彪子转过头，他眼睛有些发烫。他不想他们两人中任何的一个看到自己的样子。
风继续吹着，这一切与它无关。
“我们今天来，是想让你跟我们走。”
“走？去哪里？”峰哥抱紧了自己，看着小华，摇着头，“我哪里也不去。”
“他们会治好你的。”小华蹲下身子凑到峰哥的跟前，“等你好了，出来。我们一起帮你把钱都还上。”
峰哥想起身后退，但是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上。
“我不去！我坚决不去，他们都说了，那地方是地狱。会把人整死的！”说这话的时候，峰哥的脸上满是惊恐，仿佛那些场面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华想伸手去抓住他，可他依旧在这砂砾上拼命地向后挪动，拼命地挣扎。
“怎么可能！你听我的，我亲自把你送进去，你会好的峰哥！”
“不去！不去！不要抓我。。。”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这风中。
小华觉得自己的手掌微微的发麻，他怒着眼睛瞪着眼前的峰哥。那一张久久苍白的脸上，隐隐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
“你。。。你打我！你敢打我！”
峰哥颤颤巍巍地起了身子，他的全身都在发抖。他不敢相信自己最好的兄弟竟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的左脸颊生疼，他伸出手一拳一拳地打在小华的身上，但那一点点单薄的力气，比这雨点强不了多少。小华轻轻一推，他又跌倒在了地上。
“你冷静点！”
他依旧想站起身子冲向小华，又被彪子一把按在了地上。
“你们两个。。。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兄弟！”
“我就是为了你好！峰哥！哥。。。！”
峰哥坐在地上，一点点的抽泣起来。轻轻地声音，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废了，他知道自己废了。自从自己染上了这些毛病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正眼看过自己，自己如同蝼蚁一般苟延残喘，曾经自己在家乡的朋友，亲戚，也再也没有人联系过自己。没有人在意自己，更不会有人喊他一声“哥”。
“既然我喊了你一声哥，我们永远都是兄弟。但是你这样，真的让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太痛心了！求求你！”小华的眼里含着泪水，他跪了下来，“求求你救救你自己，跟我走吧！”
“峰哥！我也求你了！”原本早已对峰哥失去信心的彪子也同样跪了下来，乞求着他。
峰哥的哭声越来越大，压抑在他心里深处许久的愤懑之气随着哭声用力地喷薄而出。
云飘了过来，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
就像当年在镇上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