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当前，支秘也顾不得客气，把能煮的菜一股脑下锅，说来奇怪，支秘的日常饮食偏好食肉，可独独吃火锅喜欢吃素，尤其是煮得烂软的南瓜、土豆、山药、西红柿……这些平常她几乎不碰的蔬菜，在火锅里煮上十来分钟，每一口都鲜辣无比。
陆离来接支秘前也刚吃过饭，于是忙着帮支秘烫毛肚、鹅肠，每隔十五秒，支秘的碗里便会多一样菜，小碗已经堆得像座小山。
“你自己吃吧，别给我烫了。我还得留着肚子吃锅里的菜呢。”
“没事，先凉着，你慢慢吃，吃太烫的食物不好。”
“那我们干杯吧，谢谢你。”支秘端起盛酸梅汤的碗，举到半空中，有些女中豪杰的样子。陆离双手捧碗，跟支秘碰了一下。
“支秘，这段时间你跟我说的谢谢，比以往的好几年都多。”
“哎，听你这么说，我以前人品好差，脾气差，没礼貌，真是委屈你了。”
“支秘，你真的变了好多。”陆离由衷的感慨。
“人嘛，不管是进步还是退步，总归是会变的。希望你这句我变了，是在夸我。”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你都很好。”
支秘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一向话少的她，这一来二往的几句，已经快让她的语言系统当机，为了结束交流，她只得埋头苦吃，吃了几口，估算着土豆该软了，于是拿了个勺开始打捞。
热气一下子扑面而来，熏得支秘红了脸，陆离看着支秘认真地夹出土豆，认真地吹凉，再心满意足地吃掉，加上玻璃窗外的雨景与之相映成趣，这一幕真是陆离魂牵梦绕的场景。
支秘太过认真，也逃避得太多彻底，以至于全程专注于食物，将陆离的深情完全忽略。
夏日的阵雨来得快也去快，窗外一下子亮堂起来，支秘解决完最后一块西红柿，放下筷子。
“雨停了，我们走吧。”
支秘怕陆离抢着买单，于是以上洗手间为由跑到了吧台处。老板娘戴着老花镜，正在奋力地按着计算机。
“老板娘买单。”
老板娘抬头见是支秘，笑眯眯地递上一条口香糖。
“小伙子早买过了，这个算阿姨送你的，好好过日子，我和我家老头子也是吵了一辈子，吵不散就好。”
支秘接过口香糖，谢过老板娘后，走回了饭桌。
“我好了，走吧。喏，老板娘送的。”
支秘随手抽了一支口香糖递给陆离，陆离看了一眼，拆开包装纸，没有扔进垃圾桶，反而放进了裤袋。
陆离带支秘回到了当年的高中，那时他们念的是私立中学，学校在市区中闹中取静，是难得的好位置，学校建筑偏欧式风格，支秘走进学校，一眼便瞧见了那棵常出现在梦中的参天大树。
支秘犹如朝拜般，一步步走近大树，轻轻地抚上树干，即使梦到过很多次，却依旧没有眼前这般真实的触感。支秘绕着大树走了一圈又一圈，除了熟悉感以外，脑子依旧空白。
待支秘放弃围着大树转圈圈后，陆离这才笑言。
“你对这课树还真是情有独钟，以前你每次逃课都来这里，就连老师都知道。”
“我记得它，不对，应该是我梦见过它，它常出现我梦里，有时离我很近，有时离我很远，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能清楚得看见它的枝叶。”
“也许有些记忆，早就被唤醒，只是你无从求证，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支秘，你梦见过我吗？”
在熟悉的参天大树下，少年时期的陆离和支秘与如今的他们交叠，曾经陆离无数地站在大树下，有时捉弄支秘，有时安慰支秘，有时两个人各靠在一边，谁也不说话。
那个常出现支秘梦里，样子模糊的阳光少年，或许就是陆离，也或许不是。
陆离期待地看着支秘，支秘也紧紧地看着陆离，然后缓缓开口。
“没有。”
失望如期而至，陆离只能挤出一丝苦笑，继续充当导游。
“这个是全校的公告栏，你以前写的文章常贴在上面，虽然你总是独来独往，但在学校你也算是个红人。”
刚说着，一位老师走到了两人身边。
“支秘？”
支秘和陆离同时回头，支秘自是一脸茫然，好在陆离率先开口。
“李主任您好，我和支秘好久没回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记得母校是好事，哦，对了，支秘你还有一样东西，我一直帮你留着呢。”
随李主任去往办公室的途中，陆离小声地为支秘介绍。
“他是咱们的历史老师，兼年级主任，当年我们早恋，就是他请的家长，不过他也没怎么批评，反而还鼓励我们一起去留学呢，你当年偏科厉害，文科常年第一，理科常年不及格，李主任教历史的，对你很偏心的。”
李主任如今已经升职为学校的教务处处长，因为教学硕果累累，又好为人师，所以仍旧坚持站在讲台上。支秘是他教学生涯中特立独行的学生之一，加上她悟性高，文采好，即使过了多年，李主任也常常向支秘的学弟妹们讲起她的故事。
因为放假的原因，办公室内空无一人，李主任热情地拉了椅子，招呼两人坐下。然后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笔记本。
“诺，这是我当年没收的，早该物归原主了，出于私心，又舍不得。”
支秘翻开笔记本瞬间脸红，里面全是少女时期支秘写的诗和散文，如今看来，格外矫情。
“你别不好意思，我带了这么多界学生，能赶上你这水平的，还真没几个。哎，要不是学业任务重，我当时也不会这么打压你，如今想想我说不定扼杀了当代文学的新秀呢。”
“李主任您言重了，我那时候不懂事，不爱学习，就爱写写画画，现在早就不动笔了。”
“那真是可惜了。”李主任说完将笔记本递到支秘跟前。“也许它能唤起你重新写作的兴趣。”
李主任转头看向陆离，一改方才的语重心长，有些开玩笑地拍了拍陆离的肩。
“好女怕缠郎，你倒是一早就掌握诀窍。你们俩能回母校来，老师很欣慰，看到你们还在一起，老师更欣慰。”
支秘朝陆离使了个眼神，陆离立马会意，起立，与李主任握手。
“李主任，我们一会儿还有约会，就先告辞了。”
“李主任再见。”
道别后，支秘快步走上车，系上安全带。
“回酒店吧。”
“不再逛逛了，我们以前有好多老地方呢。”
“不了，我明天想回去了。”
“怎么突然？……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吗？还是你工作上有事……”
“没有，这两天麻烦你了。”
支秘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笔记本，陆离见支秘脸色难看，便不再追问，一脚油门，送支秘回了酒店，连关心的机会都没给，支秘一声拜拜便转身进了大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