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城北侧朝天宫附近,那有着一幢幢精致楼房的大院里的孩子们,在国家罕见的三年困难时期,其实没有吃多大的苦。
1962年11月出生的苏娇娇,虽然没有时下的如此富足的儿童营养食品围绕着她,但起码每天一斤牛奶是不缺的。
父亲林家琪是这个人口稠密的省份的工业厅副厅长。虽然这个工业厅是省内众多的厅局里规模较小的一个,林家琪自六十年代初担任此取务一直没有晋升,但在人们的眼中,这位银白色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戴副黑色眼镜俨然一副大学者派头的副厅长,仍是一位不可轻视的人物。
苏家琪本来是完全可能成为高官的,要不是他生性风流倜傥,闹出那几起艳色的事儿……很多人在茶余饭后这样议论他。
他在1946年北方圣约翰教会大学读书时,就参加了地下党的外围组织,并成为那名日“火炬社”的进步组织的主要领导人。共和国建立初期,他曾是当时中央检察部某部长的随行秘书。由于工作上有魄力,为人处事随和。因而深得某部长的器重和同事们的敬重。1959年,年仅三十四岁的林家琪,便担任了某部某司副司长职务,成为国家部委在司局这一级上最年轻的干部之一。大家都认为他吉星高照,官运享通,日后必有远大的前程。
是年,苏娇娇的同父异母姐姐林娇娇出生。
然而,好景不长,正当林家琪踌躇满志,准备在政界大展宏图的时候,他的第一任妻子发现了他与一位刚刚分配到他办公室任秘书的年轻女子关系暧昧。等到她拿到了他们的确凿证据后,这位某部实力人物的千金小姐,便又哭又闹地到部里告发了他们。于是林家琪与第一任妻子离婚。
不出一个月,又在着名的莫斯科餐厅大设宴席,迎娶他的新妻——苏娇娇的母亲。
林家琪在处理这件事上,用差不多已欧化了的思维方式认为,私生活应当是自己的事,与政治和公务毫不相干。
但是,他想得大错而特错了。在C国这个古老的国度,私生活历来是个神秘而敏感的禁区,特别是想在政界干出一点事业,谁敢越此雷池一步,则必然是引火烧身,弄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果然,部里的领导严肃地找他谈话了,指出群众对此议论根多,彤响甚坏。组织部门在慎重考虑后决定:为了部队里的声誉,也为了他更好的开展工作,准备将他调离某部。到南京城担任省工业厅的副厅长。
“平调嘛,不要有什么思想问题嘛!”
部人事局长官腔十足地对他说。
他只是沉默,默默地抽着烟斗。
“老林,以后就不要抽烟斗啦,搞得那么与众不同何苦嘛。”
苏佳琪听到人事局长还算有。些人情味儿的话,只是凄然地笑笑,仍然默默地抽着那个硕大的烟斗。
以后,他也一直没改掉抽烟斗的习惯,在苏娇娇的印象里,父亲的形象总是与那个烟斗和袅袅青云联系在一起的。
苏家琪带着怀孕的妻子,举家搬迁到南京城,林家琪的境况和精神都一落千丈。在家中,林家琪老是握着烟斗在窗前伫立,默默无言,使家里的气氛始终笼罩着一片沉闷的死气。
当苏娇娇两岁的时候,她的母亲终于抛弃了他们,响应号召去了西北的一个大油田。
母亲是一个充满了幻想的女性。苏娇娇见过一张泛黄了的照片,那是母亲上大学时照的,身穿浅色的背带学习裙站在海边的礁石上,背景是一望无垠的大海,以及天空上几只飞翔的海燕。母亲向往宽广的天空,向往蔚蓝的大海,向往充满诗情画意的浪漫意境,和轰轰烈烈可以为之献身的生活。
而那个时代,又提供给青年人多少这样的机会啊!
母亲走丁,那年她才二十四岁。起初,她还写信,寄来各式各样精巧的玩具,挂念她心爱的女儿。可后来突然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吗?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但这对于苏娇娇的父亲来说,这不是故事,而是一个悲剧。
林家琪变得十分苍老,心中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的。他决意要自己抚养苏娇娇,以赎还对两个女人的罪过。
苏娇娇从来没有听父亲讲过母亲的一句坏话,而总是做在父亲的膝上,看他指着那张仿佛永远鲜艳和灿烂的他们的结婚彩像,听他娓娓地讲述妈妈如何如何的美丽和能干。
她有时听着听着,就依偎在父亲的胸前睡着了,并且常常能梦见母亲。梦中的母亲和像片上的一模一样,微笑着,温和慈爱地向她迎来。
“爸爸,我又见到妈妈啦!妈妈好漂亮好漂亮,她还对我说,她想我们,要回家来看我们呢!真的,骗你是小狗!”
小苏娇娇知道父亲愿意听到母亲,听到关于母亲的任何“消息”,他都会咧开大嘴高兴一阵。爸爸也十分想念妈妈呀!
“是吗?妈妈怎么说来着?小佩俩,你真有福气啊,来,让爸爸亲亲。”
父亲听后,总爱用长满络腮胡子的脸蹭她通红的小脸蛋,并紧紧地搂她,直至她左右躲闪,最后噘着嘴儿大声抗议道:“把我抱疼了!”这样,父亲松开她,然后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这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像两个好朋友似的相依为命。
苏娇娇六岁的口寸候,林家琪发现他的女儿对于色,彩有特别敏锐的辨别力;十一岁时,苏娇娇已能像模像样地临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连环画中部分画页了。
于是林家琪决定下大本钱培养她。他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完了,已能看到最后的结局。
他开始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花在苏娇娇身上,为女儿联系一流的老师,购置大量的美术书籍和画册,并源源不断地为她供应上等的颜料。
苏娇娇渐渐懂得了什么是透视,什么是调和色;同时,随着她日趋苗条,由一个小胖子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少女,她的画技也成熟起来。有一幅风景写生还获得了初中生美术作品比赛的一等奖。
获奖的当天下午,当苏娇娇哼着歌儿一路小跑地要将这一喜讯快些告诉父亲时,一帮专站路口无所事事的男孩子拦住了她。他们先把奖状抢走,然后在他们中间递来传去,起哄逗她,学着电影《列宁在十月》中的一个小姑娘的话,怪腔怪调地跺脚大叫:
“喂喂喂——”
“哎哎哎——”
“你的妈妈呢?”
“我的妈妈呀——没有啦!”
男孩子们一起问着,一小伙回答,愚昧的大笑,甚至笑的肚子疼,眼泪都快出来了。
最后,苏娇娇孤零零地从地上拾起沾了污泥的奖状,无限委屈地走进家。
“怎么啦,娇娇?”
父亲刚刚下班回来,望着眼泪汪汪的苏娇娇,关切地问道。
苏娇娇将邶张沾在污泥的奖状递给父亲,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苏家琪明白了一切,默默地掏出烟斗点上。过了许久,见苏娇娇已停止了抽泣,才缓缓地说道:“娇娇,忘了刚才的事儿吧,要学会忍,心头上架一把刀也要忍啊!”
听丁苏佳琪积数十年的生活经历,发自肺腑的意味深长的话,当时苏娇娇用劲地点了点头。然后,在以后的年月中,她并没有照着去做。从母亲的血液里继承下来的基因,使她很像她的母亲——热情,奔放,有时甚至是不顾一切。
上高中时,苏娇娇上学途中总能碰到一个十分迷恋她的男孩子,他总是准时地风雨无阻地等在小街拐角处,用一双火辣辣的眼睛迎候她的自行车到来,然后,又转身目送着她直至消失在另一个拐弯处。
每当这几十秒钟出现时,苏娇娇的心脏都比平时跳得剧烈,脸儿不由自主地微红。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情窦初开的苏娇娇有几次都这么想着,眼睛偷偷地向他瞥去。
终于在夏日的一天,苏娇娇和他拘谨地站在了梧桐树下。
“信写好了吗?”
“不好。”
“一个月能见次面吗?”
“不好。”
“就说说学习的事情。”
“不,不好!”
“为什么不好?”
那个男孩子在写过三封有点儿火辣辣的信,而信又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之后。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他竟冒冒失火地跑到丁她所在的师大附中。
“苏娇娇,有人找哩!”
从教室课桌里把她叫出去的同班女生,十分诡秘地向她眨了眨眼睛。他们正在上英语自习课。
苏娇娇见他傻笑着站在一根电线杆旁,顿时十分慌乱,简直是举手无措她在一种理不清的情绪支配下。神使鬼差般地将他引到了教学楼与围墙之间的一段小胡同里,要命的那还是一头通的死胡同。
到后来她也弄不明白当时为什么偏偏要走进一条死胡同,他们,百:来可以大大方方地在人多的校门口,或者教学楼前说话韵,可当时她却选择了僻静。
“唉,少年!”
正当他们冒着汗,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教导主任的胖面孔突然出现了。对于这类事儿,教导主任的嗅觉赶得上“电子鼻”,不,比它还灵,不到十分钟,他就会像大侦探波洛似地及时赶到。
“谈谈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