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娇娇愣证着睁开了眼睛,直起身子,望了一下空荡荡的车厢,疲惫地欺然一笑道:“对不起。”
“你怎么回事儿?一上车就迷迷登登的,跟我们车跑了大半圈回上海啦!打算去哪里!
“嗯……”
女售票员疑惑地瞄了一眼神色悒郁的苏娇娇。近来,那些生活上受挫折的女孩子,,乘车风光后告别人生的事例,她已听说过不少,眼前这一位,天晓得是不是那种人。
“你心里!不痛快?”
女售票员试探着回。
“没什么。”
苏娇娇微皱了皱屑头,随便答道。
“我想……我是想如果你有什么为难事……”
女售票员半是关切半是猎奇地又问。
“不,谢谢。”苏娇娇打住了话头,她站起来,补买了车票,在门口等着下车。这时,公共汽车在广场一角的终点停了下来。
天色已渐渐朦胧起来,街灯初放,被一层冬雪覆盖的体育巾心广场显得更加冷寂幽深,微微的夜风,摆动着广场边的塔松,发出一声声叹息般的声音。
苏娇娇竖起了薄呢大衣的领子,没无目标地走着。
“苏娇娇,把事情讲清楚就好嘛,组织上又没有太多地要求你,不要有抵触情绪嘛!”
她回想起在美术系办公室谈话的情景,那位所谓德高望重的系副主任以及那位有些蛮傲的保卫干事,都用一种貌似关心实则是探询隐私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只是傻呆呆地摇着头。她真的差不多要变傻了,傻得不会思考了——李森那冷不猝防的一击,阴脸的报复(多漂亮啊,把日子挑选在了元旦!);以及全校沸沸扬扬的议论,将她当动物一般地指指戳戳……这些,都使她的心灵深处倍受创伤和屈辱,像一颗夜晚的星辰,被黑色的孤独和绵绵的痛苦所包围。
所谓的结束仅仅是开始啊!人啊,难道你不能宽容些吗?!
苏娇娇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是小俞告诉了苏娇娇。中午,当苏娇娇什么也不知晓的夹着书返回寝室时,小俞在门口拉住了她。
“苏娇娇,你去哪儿了?”
小俞试探性地问。
“去图书馆呀,在那儿混了半天。放假也挺无聊的。无处可去。”苏娇娇看样子挺高兴。
“你还不知道?”
小俞眨了睡眼睛又问。
“什么知不知道的?小俞!”
苏娇娇歪着头,微笑道。
“嗨,这么大的事儿……娇娇,有人写匿名信告你哩,还不快去看看!”
小俞着急地说。
“匿名信……在哪儿?”
苏娇娇着实地大吃了一惊,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脑中下意识里闪过一个人,李森?不是一切都已结束了吗?
“素描教室里,满屋子人呢……要不,你等人少些了再去。”
小俞好心地劝道。
“不,我这就去,谢谢你,小俞。”
苏娇娇心急如焚,她顾不得和小俞多说话,转身向素描教室方向跑去。
素描作业教室里已经无人,从来不上锁的门,一把大铜锁赫然地挂在了面。
苏娇娇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教室门口。
“你是苏娇娇吧?”
保卫干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苏娇娇的身后。
苏娇娇转过身,木然地点了点头。
“跟我到你们系办公室去一趟。你们系里的领导也在那儿。”
保卫干事说完,便自顾自地先下楼去了。
美术系办公室内一点儿艺术气息也没有,墙上挂满了各类花花绿绿的奖状和锦旗,这些奖状和锦旗的内容无非是什么“歌咏比赛第二名”、“首届田径运动会团体总分第三名一啦,等等。
苏娇娇被请在一张长沙发上,和系里的陈副主任与学大信纸扬了扬,首先开腔说道。
“可以肯定地这幺说,你是受害者——不管信中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写信人的手段总是不光明正大的,是错误的。”
保卫干事接过话题,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着,转过头征求了一下陈副主任的意见:“陈老,是这样吧?”’
“嗯。”
陈副主任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能让我看看吗?陈教授。”
苏娇娇恳求道。
“这个一嘿嘿,这个么,本着保护检举者……哦不,本着保护写信人的权益。给你看是不妥当的,每个人都有向组织上反映情况的权力嘛虽然这个人反映情况的方式是端错误的,我们也很同情你,但不能因此而错上加错嘛,是不是,苏娇娇同学?"陈副主任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几乎将他的半张脸遮住了。
苏娇娇可怜兮兮地坐着。
“你把情况说一下吧,黄干事!”
陈副主任侧过脸,对保卫干事道。
“好吧!”
保卫干事情了清嗓子,遂将匿名信的内容向苏娇娇详细地叙述了一遍,他在他认为关键的地方,还意味深长的重复了好几遍。
苏娇娇的脸色随着保卫干事的话渐渐变得苍白,眼神里交织着屈辱,气氛和痛苦的神情,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来话。
“来来来,先喝口水,苏娇娇同学,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事情总会澄清的。”
陈副主任一副长者宽容的神情,他起身道上了一杯水,递给苏娇娇,用同情的口吻说道。
“谢谢!”
苏娇娇接过杯子,稍微平静了些。
“咱们开始吧,陈老?”
保卫干事显得有些不太满意陈副主任方才的举动,他催促道,这位从部队转业下来的原副连长,习惯于简练的直来直往去的工作方式,他对陈副主任近乎暖昧的所谓循循诱导艇为不以为然。
陈副主任含而不露地点了点头。
“苏娇娇同学,这次组织上委托陈副主任和我,找你谈一次话,可能,谈话会涉及一些你的私事,这是不可避免的,希望你能正确的对待。
保卫干事拉开公文包的拉链,拿出了笔记本和圆珠笔。
“听了匿名信的基本内容,你对写信人有大致的印象吗?换句话说,你可能认识他吗?保卫干事抛出第一个试探性的问题。苏娇娇呆愣了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保卫干事和陈副主任交换了一下眼光,他们大概没有料到苏娇娇会那么快的承认认识写信人。
“那么,他曾经是你的恋人,这也是事实吗?”
保卫干事接着问。
“是的,曾经是……”
苏娇娇抬起迷茫的眼睛,自言自语道。
“他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的?”
保卫干事停住笔,等待着。
许久,苏娇娇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说?好吧,不勉强你,可是,我们要告诉你,苏娇娇同学,这对惩罚他的错误行为不利。不知道他姓啥叫啥,我们怎么向他的单位反映情况呢?你自己考虑一下。”保卫干事坐直了身子,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道。苏娇娇无力地叹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办公室里沉默了片刻,气氛令人压抑。“匿名信中称,你欺骗了人家的感情,并且说你——”
保卫干事又开始问话,他迅速地拿出了那张大信纸,念道:“‘是一个寻求感官刺激并且贪得无厌的女人’——这是信中的原话。对这句话中的‘寻求感官刺激’一词,你怎么解释?”
“不,这是诬蔑!”苏娇娇被激得十分愤怒,她站起来大声道。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坐下来。有话慢慢地讲,只要把事情讲清楚就好了。”
陈副主任走过去,将手按在苏娇娇肩膀上温和地安慰道:“谁也没有给你下定性的结论嘛,是不是?”
苏娇娇只得坐下来,但心里像吃了一只苍蝇想吐而吐不出来似地难受,直想哭。
保卫干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并且将问题提的俞来俞露骨。
“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为什么?是出于金钱的直接原因呢,还因为有了第三者?”
“你和他有过亲昵行为没有?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种特指的亲昵行为吗……共有几次?在什么地方发生的?”
“那个外国人是怎么回事儿?你和他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认识的?有人介绍吗?你和他又发生了什么关系?你的动机是什么?”
“你还和其他的男人有类似关系吗?”
保卫干事的薄嘴唇不停地上下蠕动着;瞳孔在不知不觉之中放大了,脸上泛着一种异样的潮红。
不不不不不!
苏娇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摇着头,孤立无援地在心中呐喊着。上帝。我仿佛变成了一个娼妓!一个被人没完没了地带着几分恶毒意味审讯的卖春女!一个十足的被告!而那个真正的卑劣者下流坯呢?此刻,正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得意地窃笑着,庆贺自己的成功……“苏娇娇同学,不要有抵触情绪嘛,我们也是为你好;都是想把事情搞清楚嘛。一保卫干事嘴角泛起一丝满足的笑意,望着像一只受伤的羊羔一般惊恐和充满敌意的苏娇娇,安慰道。
“你们……你们这样对待一个学生,未免太残酷了。”
苏娇娇手扶着茶几站起来,艰难地说完这句话,不顾陈副主任和保卫干事惊愕的目光,脚步有些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一出系办公宦门,她强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苏娇娇使劲的吐了一口气,胸口外仿佛被一团棉花塞着了,又闷又堵。刚才一下课,她找系里的领导请假时的情景,现在还在脑子中打转。
“哦,是苏娇娇同学啊。坐吧!”
美术系办公室的门半掩着,苏娇娇轻轻推开几寸,发现里面只有陈副主任一个人在,她想退出去,不料,陈副主任恰巧回过头来,她只能尴尬地走进去。
“怎么样,近来还好吧?”
陈副主任客客气气地给她倒上一杯茶,显得很关切的问。
“谢谢,还好。”
苏娇娇怀着一种戒备的心理,模棱两可道。
“哦,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啊?"陈副主任冷不丁地问道。同时两只眼睛在苏娇娇脸上转悠着,像在刺探答案。
苏娇娇诧异地看了看陈副主任,还未及答话,陈副主任又说道:“若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领导上会考虑帮助解决的嘛。”
苏娇娇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用嘴吹着杯子水面上的茶叶片。
“有什么事不要怕开口嘛,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会想方设法地给你办的……"陈副主任的眼睛飞快地瞥了一下半掩着的门,凑近苏娇娇问道:“听说你和那个外国人还有联系?是不是?”
苏娇娇怦然一动。哦,怪不得近来美术系里的大小头目见我时都神秘诡异的,原来是为了这个!好哇,看来你们是在搞我的调查了。要不然怎么连我的通信秘密都发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