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总是晴明多过阴雨,那一望无垠的碧蓝天色,通透似玉,自是沁人心脾,豁人耳目般,看什么都透着一股没由头的喜悦之感。
早早的母亲便叫醒了小鸟,其实也不用母亲来喊,她自是由于激动,转辗反侧,天未明,便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只是碍于想要压制住自己体内,那股狂躁的呼之欲出的兴奋劲,便又继续闭目养神,赖着床,微微发出点鼻息声,假装自己仍是睡着的,得体的。然后,便需要在母亲爱的大力唤醒下,一脸懵懂的,无知的,恍然大悟的。那样她便可以暗暗讨得,听得一些,父母之间的悄悄话,她特别想要知道,他们是否也同自己的心情一样矛盾,对未来既忐忑,却又无限向往着。
这种好奇心,总会在无数个黑夜关灯之后,突然就蹿上心尖,招耳挠腮般,让她想要偷听个一二,窥探个八九不离十。
即便是明知不可违,她也想要知道,自己在父母眼中,是否真的如他们白日里所评价的那般,是让他们欢喜的,或者,偶尔会有那么几次,纯粹就是想要继续听些,父母并不乐意她听到的各家八卦,或平常,或惊诧,又或是唏嘘不已的。
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家常理短的,便在小鸟的心头上,脑海里,粗略简单地构建出了这座村,那座城,这些人,那些人。
头几次,小鸟没憋住,笑出了声,被父母立马开灯,抓了个现行,用各种神话故事,肢体语言给虚虚实实,又实实在在、彻彻底底地威胁警告了几趟后,也算是终于找到了门路,那装起睡来,也是如得心应手般的,驾轻就熟着,惟妙惟俏了。
但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很快,她老妈便又重新发现了她的装睡能力,为了确保每次需要说悄悄话的时候,自家闺女确实是睡着的,她也是用上了各种方法,轻柔点,便是挠脚底板,挠胳肢窝了,再狠点,那可就惨了,直接上肉,揪住一点便开拧,那还受得了,自然是疼得哇哇乱叫,即便是忍住了,那眉头,眼皮也是皱着的,纠着的。
所以,相较于母亲来说,父亲总是精明一些,只需要微微翻起,查看一下,自家宝贝闺女的眼睛就行。
所以,后来,小鸟也便索性学乖点,只要一听到是她妈妈要过来探个究竟,便立马举白旗投降,不再做那毫无意义的无畏争斗。
早餐,虽没有豆浆、油条、包子、馄饨、烧卖、面条,只此一碗白米清粥,再配了几勺咸蛋,那也是盛得满满当当的。
因为,她爸爸总是尽可能的会多?些蛋黄给她,而他自己却只是?几勺蛋白吃。
每回这时,小鸟总会以绝食相要挟,硬是逼迫着,要看着自己的父亲,也多给他自己的碗里,多?几勺咸蛋黄后,才肯就此作罢。
许多时候,父亲总会责怪自己没本事,要让小鸟跟着受苦,但小鸟从不觉得苦,因为,她感觉到的,始终都是幸福。
电视上常说,父爱如山,也确实如此,如此厚重。
但此时在小鸟看来,那还应该再加上一种充盈,一种满满当当的,一种溢于言表的,浓烈。
父亲总爱在分咸蛋的时候,这样对小鸟说,“唉,想当初,家里兄弟姐妹十来个,一个咸蛋也是要这么分的,你奶奶偏爱哪一个,当然也是一下子,就能看清楚,心里明白得紧的,等到了我的时候吧,也就经常性的没有了,要是哪天能分到个一小块来,便也是欢喜的很的。一点点的,就这样抿着,就着,够吃一大碗了。想当年,闹饥荒的时候,断粮的时候,我跟小伙伴几人,他们都是跟我一样,不受待见的吧,所以,就只能饿肚皮。饿慌了,便也什么都捡来吃过,什么地都刨过,甚至是坟墓地里的死人骨头,那也是几个人,分着,都嚼过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就这么硬生生的给挺着,扛着过来了!哪像现在,老婆都有了,还有了你!”
那时啊,一碗白粥,白米就已经是全部的天了,再加上一勺白糖,便已是人间至味了。
便是这般想着,大抵上,心里似也是好上了一些,人呢,总是奇怪的很,这样两相对比之后,便也得了一丝宽慰,好在父女俩本就都不善于计较这些的。
每每父亲讲起他曾经的故事,小鸟总会抬起头,然后很认真的听着,也是心明透亮着呢。
一家三口,一个咸蛋,便也能吃上个一两日了。就如父亲所说的那般,在无菜的日子里,即便只是白饭,就着些许白糖或酱油,她也是同样吃的津津有味的。
偶尔的偷偷落泪,那也只是一种心疼。
她会飞快地擦干自己的眼泪,生怕自己的父母看见误会,以为她是一个娇气的小公主,她不要当娇小姐,平时已经够被别人笑话着说她是林妹妹了,她不要那样,她想像她爸爸那样的,做一个能吃苦的小女子汉。
她总是会心疼自己的父亲,心疼他的操劳,他对这个家的付出,对自己的无微不至,也更心疼他,在同样与自己相似的年纪里,曾经受到过的那么多的苦难。每每想起那些父亲经历过的往事,都会让她倍感自己的庆幸,庆幸自己的独身地位,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她即便只是听着,也总是揪心着的。
她要把那些,她父亲曾经承受过的苦,都给一股脑的吃进肚子里去,通通都消化掉,一点渣都不能留,让它们再也找不上自己的父亲。
而她也一日一日的奉行着那句刻在墙壁上,刻在心尖上的话,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也是从这刻起,她头一次打心底里开始,是如此迫切地渴望着学习。与幼时的兴致驱使不同,此刻,那是一种强烈的信念为之。她愿意为此,始终努力。她第一次渴望着,想要长大,长大之后,也能为父亲遮风挡雨。
没有人教过她,人生的目标是什么,应该怎么去确立。
恰巧是冥冥中的一种安排,一种巧合,也就这般的,她已在去新学校之前,便这么的给早早的立下了誓言,明确了现在她最想要做的事情。
这也是一个新的开始,新的早晨,一切都是这般的崭新着的未来,令她向往,神往的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