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的时候,入眼是一片薄粉的颜se,铺天盖地,身上盖得被子又轻又软,像片大大的羽毛,上面还绣了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啊草啊的,接着就有一个女的掀开了帐子,于是那篇铺天盖地的薄粉就有了一面空隙,我看到帐子外面雕着很多鸟的柱子,那些柱子是大红色的,鸟是金色的,地上还有铺着绣了许多花草的毯子,两边的窗子都是镂空雕花的,阳关从镂空出招进来,映在地上的毯子上,一小块一小块像娘给我剪得绣样。
想到娘,我忍不住挥开了那个忙着给我穿衣服的女的手,哇哇大哭,手蹬脚踢就是不让她给我穿好衣服。她看我哭了,就急了,跪在地上直磕头“小小姐,奴婢求您了,您别生气了,让奴婢给您穿好衣服,不然等下拜见老夫人晚了,老太太就不给钱奴婢去养乡下生病的母亲了……”
我看她哭了,就允许他给我穿衣服,因为我发现他只是比我大一点,却已经把两只总角的辫子放下来了,梳成在背后的一缕,而且他提到了他母亲,我也有点不忍为难她。趁着她给我穿衣的空隙,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告诉了我自己叫小兰。她给我穿好了衣--服后,又端来水给我洗脸,之后把我的头发梳在顶上总成两个角。
有一个年长的侍女走了过来说“奴婢见过小姐,请小姐倒垂华堂去拜见老爷老夫人少爷太太和小姐小少爷们”。
我刚想发脾气,转首看到小兰乞求哀怜的目光,就只好顺从了。
来到垂华堂的院落,老远就见到那匾额悬挂在门梁上方,上书遒劲的三字“垂华堂”,两边门框依旧是大红色,门口摆满了一排的花草,远远地就芳香宜人。
进的里面,只见上首座了一男一女两个老人,十分端庄威仪,细看下,一个是我的祖父,我见过的,另一个是个中年的妇人,穿着一身祖母绿se的裙袍,脸很白,但有很多的皱纹,想必是我的祖母。她对我笑了笑,那满脸的皱纹就像花猫的胡须平铺在脸上,又在嘴角鼻子间收宿,我有些怕的后退。
那个带我来的年长侍女却把我往前拉,并一边告诉我待会要给老爷太太行礼的规矩。到得爷爷奶奶的跟前,侍女对我说:“小姐,快拜见爷爷奶奶”。
我则顺从的双膝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孙女儿拜见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安好。”
一双手立马就把我拉了起来,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白白的,青筋鼓起,像一条条小蛇,我忍住害怕,站了起来,并往前一步站到了祖母的面前,不去看他那双手,她摩挲着我的手,说“手爪子不错。孩子,抬起头来,给奶奶看看模样儿。”
我顺从的抬起头,眼睛直看着她发髻上的一枚碧玉宝石的蝴蝶簪子。
她看了我一会儿,说“已有几分姿se可见了,想必跟你母亲一样是个美人,哎,本来我是最喜欢你母亲的,人又美,手也灵巧,和我那些大户人家出来的儿媳妇一样端庄大方,可人疼呢。”
她提起母亲,我心里有气,便不说话,又刚想问为什么喜欢我母亲还要赶走她时,爷爷开口问道“你母亲可有叫你读过什么书?”
我欲不答,又觉得不行,答了心里有气,没多想就脱口而出“不曾读过,只记得孔圣人有说过一句叫什么’父不父,子不子’的。”说完心里有些害怕,我以为必会惹怒他们,因为当时堂内一片寂静,人人都提着一口气在喉,可堂中并无声响议论。
良久,爷爷哈哈大笑“妮子人小却也伶俐异常,长大必是聪明的”,说罢把一个荷包递到了我手中,里面装了些金银元宝。
因为这拜见我受了些惊吓,也怕再口出狂言说错话,干脆就低着头也不看人,只听旁边的侍女让我叫谁我就叫谁,到头来自己也不知道叫了谁,也没有去认清谁,只把望着快点完结。
中途出了点事故,我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拜见大姐的时候,本来我和她只用见平礼的,可她高傲的抬着头,连我叫她也不理。我讨了个无趣,只好站着,这是爷爷朝他使了个眼色,她才不情不愿的回了一礼,连膝都没屈一下。
完结之后,我被带了回去,这次我看清了自己所住的地方,叫“漪荷馆”,进的正门来是一片荷塘,荷塘里荷花正盛开着,是白荷,荷塘两边种了许多木槿,木槿后边是阁楼,有三层高,很精致的样子。过了荷塘,我才看到木槿后面还有一溜的两排栀子花。
入得房间,早有侍女把早饭摆了上来,饭食都做成很好看的式样,各种颜色的菜都有,有的还刻了各种形状的小动物或小花小草。
我刚想伸筷子去夹的时候,小兰对我说“小姐,您要什么菜让女婢去夹,您不用自己伸筷子的。”
我看她一眼,指着离我最远的红色小花朵说“我要那份菜”。
“那是胡萝卜雕成花的冷拌菜,小姐。”小兰说着就把菜夹到了我碗里,之后我指使着她给我夹菜,累的她满桌子转,在我的闹腾中,总算把早饭吃完了,我自己都累得够呛,这哪是吃饭,根本就是折磨人。
吃完早饭,侍女们把我早上拜见家人时赏得的东西呈上来,我粗略看了一眼,只拿了一个木刻的珠子手串,其余的让他们都收起来。我把祖父赏的那个荷包给了小兰,唬的小丫头直磕头不敢要,在我的yin威逼迫下,她才敢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放进了怀里。
“你的名字是谁起的?”看她把东西收起来,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一旁,我蜷宿在宽大的椅子上,一边玩着那串木珠手串,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她。
“女婢小兰,是老太太起的名字。原始老太太看奴婢人小,便留在身边调教了一年有余,如今小姐回府,边让奴婢来伺候小姐,有什么是小姐只管吩咐,奴婢一定会为小姐做好”。听到我问话,她扑通一声又跪倒地上颤抖着回答。
“那你几岁了?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呢?”虽然早起听她说过家里有生病的母亲,但还是想问清楚一点。
“奴婢八岁,因家里母亲生病才入府中,幸而莱太太仁厚,奴婢的母亲才能在乡下安心养病,父亲早没了,如今家里只有母亲和一个弟弟相依为命,但求小姐垂怜奴婢,让奴婢跟着小姐,服侍小姐。”可能提起母亲吧,小丫头眼泪汪汪。
听到这里,我也有几分难过,便对她说“下去吧,有事自会叫你。”她听候就下去了,留我一人在室内。
我把玩着木珠手串,看着木珠上那些雕刻的小人物场景,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想母亲的心思也淡了一些。当我看到最后一课珠子的时候,上面没了雕刻的人物场景,只有一个“轩”字。
这是小兰轻轻地走过来想要给我批件衣服,他以为我睡着了。我看他进来了就要他给我弄些可以玩得来,她给我抱来了一堆的小鸡小鸭小狗小猴,我都不要,她就把画画、刺绣、弹琴挨个问了一遍,我还是不想干,又觉得有些困,就上chuang去睡觉了。
我就在府里生活了六年,六年之间每天就小兰并几个丫鬟陪着我,偶尔奶奶会来看我,我平日里也不用去想谁请安。有很多次我闹着要出去外面玩,可他们都不允许。渐渐的我就养成了沉静的xing子,每日里弹琴、刺绣、画画、赏花。
没事的时候,我会喜欢院子里的栀子花,白白的,香香的,一瓣一瓣,像玉做的,又比玉多了些花特有的温润柔软,我一直很喜欢柔软的东西,它们柔柔的,有点温度,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的手。
我养了一只花猫,每天给它带上新采来的花朵,看着它蜷缩在我的腿上,摸着它身上滑滑的毛,闻着它脑袋上鲜花的香气,特别舒心。那些花环常常能在它的头顶戴上一天,它也和我一样安静,从来不会把鲜花弄下来,而且,它有灵气,能听懂我说的话,我一个人常常会想到母亲,这时我会特别难过,它见我难过,便会用爪子挠我的手。
我还会把栀子花簪在头顶,或者把它埋进发髻里,走时,头发上就会飘出栀子花柔柔的香气,我以为,我的日子一定会这么过下去的,虽然没人陪我玩,也会思念母亲,可我喜欢这种宁静,那样我就不用受别人的白眼,特别是在府里不用每天出去,不会碰到我不想碰到的人。
八岁的时候,府里给我请了个师傅,教我打扮自己,还教我读史书策书,我就学会了各种各样的发式,还懂得了许多的心机斗争,明白了外面世界的人们每天工于算计,不会算计便会过得很悲惨,同时对外面的世界更多了些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