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夕阳西斜，血色残阳透着雕花的窗子洒进“冬木”间，花乾面前小桌上是四碟小菜和两杯浮生醉，对面坐着局促不安的同心，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不知为什么，花乾在百花馆坐了一整天，上了茶点又换过酒菜，迟迟不见他说要离开，还好心情的要同心坐在对面一起用膳，滴酒不沾的他更是斟了两杯酒摆着看。
不算轻松的气氛被一声敲门打破，同心如蒙大赦一般的迅速起身，走到门边开门，进来一个跑堂的伙计，小伙计弓着身子说是来回话的，同心便侧开了身让他进来，刚想踏出屋子，却被花乾叫住。
等同心走到花乾身后站定，那小伙计才恭恭敬敬的回话，花乾闭着眼睛听着，指尖有节奏的点着桌子。
“……变戏法……铜钱……帕子……”花乾缓缓的睁开眼睛，嘴角一勾，“吴曲现在在干什么？”
“方才走的。”
“嗯。”花乾点头，“派人跟着！”
“小的明白。”
等那小伙计退出了“冬木”之后，花乾又坐了会儿，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回去吧！”
同心快步走到门边开门，回过身来的时候，看到花乾还坐在桌子边，伸手执杯，浅浅的抿了一口。
同心微愣，她的印象里公子从不饮酒，就算抿一口也算得上稀奇，这两杯摆放在桌上观赏的酒，放了一下午，都没有动分毫。
看到同心惊诧的目光，花乾浅浅一笑，将另一杯酒洒在地上，“为一个故人饯行。”
同心咀嚼着“故人”与“饯行”二词，还要再问，花乾已站起身来，“多半不会回来了！走吧！”
就在同心愕然的时候，花乾已下了楼了。
看到漫漫长街上独行的红衣男子的背影，披散的发墨黑，暗暗的，只有系着发的带子是红的，带着内敛的暗红，与衣裳一样的色彩，不刺目，凭空添了不少冷意，让同心心里很空，很凉。
窦枭烨守在小雨的身边，寸步不离。闻家管家岳晨来劝过几次，说他重伤未愈，经不起折腾，他一概不听，怔怔的坐在一旁发呆。
他不知道为何要坐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也做不了什么，可是就是不想离开，坐在一边想了半天坐在这里的理由，最终无力的放弃思考，呆呆的发着呆，看着沉睡的人，或者什么都没看。
说是什么都没想，却会不经意的想到小雨昏过去的一幕，笑着将含血的解药递给自己，那笑那么刺眼，还有那句“对不起”，那么轻的声音却不停歇的在耳边盘旋，声音渐大，好似雷鸣。然后，他就会想到花凌愧疚和受伤的眼神……
天不久后就要黑了，窦枭烨收起混乱的思绪，将岳晨叫来，吩咐了句什么，岳晨仔细的听着后点头应下，最后抬起疑惑的眸子问，“您呢？”
“没多少时间了，顶多半个时辰……”窦枭烨摇了摇头，苦笑，“他本来就是针对我一人，你家主人和若合已经为我分担了不少，躲，是躲不过的。”
岳晨权衡了下，最后才道，“我家主人的意思是护你周全。”
“呵……”窦枭烨冷笑，“我窦枭烨的命怎么只值三千两这个数？”
岳晨还要再说什么，窦枭烨已推门而出，站在门口，斜斜的夕阳泼了进来，照在床上安睡的少女脸上，岳晨看了看窦枭烨的背影，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走到床边抱着小雨夺门而出。
被岳晨抱起后，昏睡的女子似有所觉，抵触的皱了皱眉，却终究没有醒来。
竹源这个小院是窦枭烨早先住过一段日子的别院，内有暗道，方才窦枭烨所说的无非是让岳晨带着他的人护小雨从暗道离开。
等人都散了后，窦枭烨走到小院中的柳树下，柳树下一个圆桌，桌边四个圆凳，石制的，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有些凉。
窦枭烨坐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等着什么。
花凌与凤儿在原地等到天色渐暗，听到了马蹄声渐近，不知来的又是何人，全神戒备。
是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翻身下马后表明是来接她们的后，两人同时愣住。
“你是什么人？”花凌蹙眉。
“我家主人是谁并不重要，主人说药王谷主和摘花阁主都很安好，让两位姑娘随我走就是。”
花凌并不惊奇，只是害怕这是一个圈套，凤儿却是大惊失色，小雨是药王谷主这件事外人并不清楚，这举止不俗的小厮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家主人又是谁。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的时候，那个小厮从腰间取出一件东西，借着未全黑的天光，花凌瞧清了那物事，赫然是摘花阁主贴身的花印，哥哥翻遍整个摘花阁都没有找到的花印。
“我跟你走……”花凌走到马车边，匕首一挥，斩断绳索，翻身上了马儿。
凤儿见状，也不迟疑，拉了另一匹马翻身而上。
若合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很混乱，打量了一下四周，借着昏暗的天光看清这是一个普通的破庙后，微微侧头，眼前是盘腿对坐的两人，脑子更是一乱，想坐起身来，却有心无力，尤其是腿上的痛感，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来得尖锐。
闻道看到若合醒转，嘴角一扯，“你问的东西我不清楚，我朋友醒了，就不再和你耗下去了，后会有期。”
菊寒侧头，看了眼若合，“大名鼎鼎的闻道先生，有什么不知道的？”
闻道笑眯眯的站了起来，走到若合身边，“我又不是神仙。”
菊寒脸色一沉，“可你仅仅只凭几件事物就知道我是……”
闻道冷冷的打断，“常识和秘闻怎么可能是一个档次的？”
若合感觉身子一轻，已被闻道抱了起来，别扭的扭动了下后，被闻道瞪了一眼，“好小子，背着我用‘离魂’，回去再给你算账。”
若合自知理亏，便不再动，看了看还一动不动的菊寒，问，“他问了什么？”
“问你一个毛孩子怎么敢用那么霸道的剑。”闻道皮笑肉不笑的答着。
明知菊寒不可能是问这个，可看到闻道压抑的怒气，若合便再也没有出声。
等到闻道走到破庙门口的时候，菊寒才站了起来，对着闻道的背影再次重复，“大名鼎鼎的闻道先生，有什么不知道的？”
闻道脚步一顿，“你救了若合我很感激，但你的问题我的确不知如何回答。他日，护使有求，我自当尽力。”
“原来先生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知如何回答，”菊寒抓住了重点，嘴角微扬，“菊寒会等的，等先生想好了怎么回答。”
闻道不再管他，抱着若合走远，过了许久，风里传来闻道淡淡的声音。
——“等到花开叶落还是叶繁花败？”
话音一传入破庙，菊寒握着的双手一紧，眼神一冷，破庙里空气骤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