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细碎的铃声不大，却像是在耳边似的，压过了所有的声音，本就静默的没有虫鸣蛙叫，这一刻却连风吹柳絮的“哗哗”声也没有了。
“叮铃铃……叮铃铃……”
窦枭烨心里忖度着来者何人，这份人未至势已迫的气势，将所有人都想过了，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面孔。
来人似乎并不着急，缓缓的走着，那“叮铃铃”的响声也就缓缓的萦绕在空中。
“叩叩叩……”
终于，小院门口传来敲门声，敲门声不大不小，不急不缓，有节奏的响了三声后，没有人来开门，敲门的声音便止了，然后是一时的静默，敲门的人似在迟疑什么，就听“咿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来。
窦枭烨坐着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大门，门外一株叫不出名的树因为天光的关系看不出本来的翠色，暗暗的，相比之下，门口的那个人却亮得让人挪不动眼。
那人红色的衣袍手工繁复，金线镶边，头发不加修饰的垂在胸前，右眼眼角之下一个弯弯的月牙儿，月牙儿的颜色如她的衣裳一样，血红刺目，十七八岁的姑娘，面无表情，却让人浑身不自在。
那姑娘隔着门与窦枭烨对视，最后莞尔一笑，缓缓的跨了进来。
窦枭烨此时才知道那细碎的铃声是哪里来的，怔怔的看着那姑娘的足踝，走动时袍子翻飞，才能隐隐看到左脚足踝处的金铃铛细链，铃铛很小，半个小指指甲般大小，只有三个，本只有近身才能听到的细碎铃声，也不知是自己的耳力惊人还是那姑娘使了什么其他手段。
“叮铃铃……叮铃铃……”
一晃神的工夫，那姑娘已经坐在窦枭烨的对面，双眼向下一弯，明明在笑，眼底却越发的冷。
“十二年了……”那姑娘缓缓开口，语速很慢，带着些许与年龄不符的感慨，“真快！”
窦枭烨一惊，终于想起眼前的人的身份，多少让他心底波澜大起，面上却不动声色，回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可惜这次的花太过凋零。”
那姑娘依旧笑眯眯的，脸颊上的月牙儿也跟着弯了起来，“花开的久了终究是要败的。”
窦枭烨也笑了，眼睛望着远山，“原来我输的不算太没面子。”
“是呵！”那姑娘随着窦枭烨的视线，侧头，“不过，你确实不如你爹。”
窦枭烨似回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脸色更加的苍白，这也就衬托出那姑娘的红衣更加的红。
“现在似乎才四月呢！”那姑娘没等窦枭烨回话，继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你就这样一幅垂死的样子，真是让人为难。”
窦枭烨收回放空的目光，转过头看对面坐着的姑娘，她未脱稚气的脸依旧毫无表情，眼里也没有半分的为难，依然是弯弯的，因为她侧着头，从窦枭烨的方向恰好可以看到她眼角下的红月牙，月牙儿似笑非笑，隔着三四尺的距离在嘲讽他一般。
“对手这么弱，让筹划了十二年的我半分都欣喜不起来呢！”姑娘话音一落，便回过脸来，与窦枭烨四目相对，正好看到窦枭烨呆愣的双眼，轻笑了声，也不过是嘴角微弯，“都让菊寒通知那人手下留情，却没想……哎，这才四月啊！”
窦枭烨回过神一般，唇边绽放出一丝冷笑，“是啊，才四月。虽然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不过还不算太让人震惊，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算个称职的对手。”
那姑娘弯起来的眼睛微眯，“怎么？你以为我会放了你，等几个月之后再来个公平对决么？”
窦枭烨唇边冷笑更甚，“原来姑娘有这个打算？”
“啪。”
雪白的柔荑一闪而逝，窦枭烨除了觉得左颊火辣辣的疼外只觉得口腔一阵腥甜，方才他瞥到那姑娘抬手，还没来得及避开，脸上便被掴了一巴掌，出手之快确实罕见，就算身上没有伤，也不能轻松避开，何况此时重伤在身。
红衣姑娘面如冰霜，“就算现在才四月，十二年的筹划我会这么轻易的就放手？”看向窦枭烨高肿的左颊，红衣姑娘满意的将头凑近了些，“如果我愿意，管它四月、七月，照样可以捏死你。”
细碎的额发挡住窦枭烨双眼，眼里的深处隐忍着怒火，可惜，被冰冷的风雪挡住。
窦枭烨微垂着的头看着石桌桌面，看在红衣姑娘的眼里，好不颓废，比方才冷笑孤傲的模样顺眼多了。
红衣姑娘伸出右手，摸着窦枭烨的左颊，窦枭烨袖子里握着小剑的手捏得死紧，脸却依旧没有抬起半分。
“这样才对嘛！”红衣姑娘眼睛又弯了起来，“虽然说可以随时就杀了你，不过，我还是愿意等到七月十五那天。你爹当年也是大方的等到那一天才下的手呢，看，我不但记忆好也很大方是吧，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也会很大方的保你不死。”红衣姑娘看窦枭烨一动不动，手一转，变抚为捏，加了几分暗劲，轻轻一拧，见到窦枭烨额上越来越密的汗后，继续絮絮的说着，“就像今天，本来可以早些来的，没法子，要你命的人太多了，为了说话能清静些，在外面耽搁了些时辰，白白让你在寒风里等了一晚。”
“如此，”窦枭烨的声音因疼痛而显得有些无力，“我倒要多谢你为我排忧解难了。”
红衣姑娘轻笑着将右手顺着窦枭烨的颊转到下巴处，微微挑起，“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窦枭烨避无可避的与红衣姑娘对视，古井无波的眼让红衣姑娘不悦的蹙了蹙眉尖。
似是看出了红衣姑娘的不悦，窦枭烨费力的扯出一个冷笑，带着鼻音的轻“哼”让红衣姑娘反手又是一巴掌，这次力道比方才重，窦枭烨竟被掀翻在地。
看着窦枭烨面向着地趴着，红衣姑娘起身，挪动步子走到窦枭烨面前，“叮铃铃”，她足踝处的铃铛又轻轻的响着。
蹲身，怜悯的看着地上的黑衣人，红衣姑娘脸上阴晴不定，“花开叶落，叶繁花败，十二年一轮回，真够久的，残花阁主，呵呵……”
窦枭烨低垂着头，沉着的脸突然一明，趁着红衣姑娘失神的一刻，手中攥着的小剑出手，剑光寒，刺破了这一晚的昏暗。
远处山后，渐渐露出了紫红的霞光。
天将破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