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霜瞪大双眼盯着天花板,第一次失眠了。
作为一名早睡早起,对自己生活节奏管控的很好的习武少女,每天在朝阳下面练拳是她必不可少的功课,可祝青霜总能发现,当她气喘吁吁,挥汗如雨的时候,她那个没出息的老哥总会顶着一双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嘴上呵欠连天。
面对勤勉的妹妹无情地嘲弄与质问,祝青云只能满脸无奈地道,自己昨夜失眠了。
祝青霜只当这是老哥的借口,一定是他昨夜又忙着画符念咒,眼见着天快亮才上床睡觉,等到太阳晒屁股了才舍得离开被窝,总而言之,就是懒散。
不会真的有人,当他靠着枕头,盖着温暖的棉被之后,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还睡不着吧?
不会吧?不会吧?
可她现在听着身边母亲均匀的呼吸,听着风吹动庭院内枇杷树叶的沙沙声,听着深夜里幽幽的虫鸣,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失眠了。
如果不是失眠,她是没有机会听见这些声音的。
自己为什么会失眠呢?祝青霜心里不明白。听老哥说,失眠是因为心里有比睡觉更重要的事,他还信誓旦旦地告诉祝青霜,等她再长高一点,就会尝到失眠的乐趣了。
祝青霜狠狠地将手上的馒头扔向对方,这个人肯定是在嘲笑自己个子矮。
不好好睡觉就不能起早,不能起早就就会减少练武的时间,练武的时间一少,自己就没有机会进入真武宗,进入不了真武宗,又拿什么保护柔弱的母亲,日渐衰老的父亲和一事无成的老哥?
难道有什么事情,比保护自己的家人更重要?祝青霜想不出来。
也许真的像老哥说的那样,人在夜晚的时候会想的很多,许多原本不明白的事情,现在也能想明白。
祝青霜明白,自己睡不着觉,可能是因为上面所想的一系列事情,可能都不再成立了。
老哥现在被那位隐世高人收为弟子,估计是看重了老哥在某些方面的天赋,等他学成归来,哪还有自己什么事?原本就臭屁的老哥一定会更加地不可一世,估计找个理由就会给父母建议,让他们把自己嫁出去。
不需要她来保护祝家,自然也就不用祝青霜没日没夜的练拳,没必要练拳,也就不用加入真武宗,还不如赶快嫁出去,传宗接代。
祝青云肯定是这么想得,不然怎么每当自己欺负他的时候,他总会嘴硬地说,就你这样的脾气,谁有胆子娶你?
祝青霜胡思乱想,听说想得越多就越容易觉得累,越觉得累就容易睡着。
可她又被骗了,想得越多,明明就越兴奋。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祝青霜总是会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想,她满心以为父亲说的都是真的,老哥确实被高人看重,收为门徒。她坚信老哥肯定会学有所成,带着一身本事安然回家,风光无限。
只是这些都是最好的情况,祝青霜知道,祝寒也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但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估计很难砸到他们头上。
让祝青霜失眠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就算她加入真武宗,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兄长给救出来。
她连那个看门的都打不过。
这样一想,上面的一连串推理其实是成立的,只不过逆反了而已。既然自己做什么都无法保护老哥,那早睡晚睡,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时祝青霜才发现,房间内萦绕着返魂香的香味。原本拳头大小的返魂香现在只剩下拇指大小,言青还不让祝青霜把窗户打开,说常常听别人提起,这返魂香有着安神定气的作用,甚至能让游荡的灵魂显形,母亲认为这对受伤的祝青霜十分有利。
祝青霜撇嘴,母亲又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云游和尚给骗了。要真能安神,自己还会睡不着觉?
祝青霜掀开被子,慢慢地从母亲身上垮了过去。她此刻伤势好转不少,虽然身上仍有痛感,但作为习武之人,还是能够忍受的。
母亲这两天应该是累坏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将她唤醒。
祝青霜走到桌边,轻轻地将返魂香熄灭,好歹得给老哥留一点,免得他回家之后在自己耳边唠叨。
她走向房门,本想着把门打开透透气,这股香味虽然并不刺鼻,但太过浓郁,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可当她的手刚触到门,就想起父亲下午的交代,让她们母女俩绝对不要从夜里房间出来。
从她有记忆的时候起,每到这个时候,祝青霜就会和母亲待在同一个房间,父亲会在房外贴上神符,嘱咐她们不许出房。每当她表示不解的时候,总会被母亲严厉制止,甚至还为此闹了不少脾气。
连老哥都能夜间出屋,自己为什么不行?她心里很不服气。
可她也不想在这些事上违逆父亲,这段时间他也操心不少,自己不能给他添更多的麻烦。
不能开门,自己打开一点窗户总是可以的吧?祝青霜只是想透透气而已。
她走到窗边,看向窗外,发现父亲正背对着自己,看着大门发呆。
祝青霜轻轻地拉开窗户,留出一点缝隙,方便屋内聚集的香味散去,她抬头,望着天空中那轮皓月,一时间竟然看痴了。
都说月圆之时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可月亮最完整的今天,自己家竟然有人不在。
当她收回目光,看向庭院的时候,发现眼前多了一个婴儿。
婴儿穿着红肚兜,一双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祝青霜没有想到,在同一个夜晚,她竟然能够见到一弯一圆两个月亮。
婴儿的眼里波光闪闪,仿佛能在里面看见星星。
祝青霜心里又惊讶,又欢喜,这是哪家的小宝贝,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家庭院内?看着竟然一点也不怕生,独自坐在地上竟也没有大喊大叫。
也许是发现祝青霜注意到了自己,婴儿的脸上满是雀跃的神情。他不停地向祝青霜挥手,嘴里轻轻地发出咿呀的声音,似乎是想让祝青霜抱他起来。
少女心里有些羡慕,要是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弟弟就好了,当时父母和年幼的自己开玩笑,说要不要给她再添一个弟弟,妹妹,祝青霜满口回绝,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后悔不已。
祝青霜伸出手,可能是由于昨日用力过猛,总觉得一双手使不上劲,她张开手掌,想要把婴儿抱进屋,同时一双眼睛偷偷观察着父亲的反应。
祝寒似乎没有察觉。
婴儿伸出小拇指,与祝青霜的小指在月夜下触碰,就像是在两人中间搭了一座桥。
就在这时,祝寒颤抖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