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到站:中山公园。前方到站:中山公園。next stop: Zhongshan park……”
三种不一样的语言在林复耳边萦绕,他知道,这是上次辛可丽下车的站。窗外指向中山公园的路标,还标注上了:地震避难场所的字样。
林复想,那里地势空旷,但地势很低。发洪水的时候,市里的中山公园总是最先被淹。如果哪一天海啸地震,火山爆发,自己断不会选择去那。
果然,芸香说的冷空气,按期来临了。到站时,自动车门打开,冒着寒气的冷风袭入林复的脖颈,林复缩缩脖子,连天气都劝他别多事。他按了按太阳穴,径直下了车。
想着,他顺手掏掏口袋,发现自己好像忘了拿校医给的药了。体温还没降,天气又那么恶劣,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但顾不上这些,他又快步走向中山公园的大门处。
他在公园附近绕了几圈,一无所获。他兜回原来的公车站。六点不到,天空已经变得十分昏暗,积满了层层叠叠灰蓝色的云。昏倒时看见的梦里的天空,和现在的天空颜色别无二致。
反常之处使他内心起了寒意,公园附近甚至没有几个行人。他抬头,空中也不见月亮,只有一盏形单影只的路灯,发出刺眼的炽白色光,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只他一个人的影子。
上次他来这,是大年初一那天,公园里人头攒动,完全不像今天这幅光景。
如果是平日,这种天气他只会想赶紧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瘫在床上,喝点可可或者奶茶什么的。
如今却站在这里,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变得不寻常起来。
这种不寻常到底是怎么和我黏连在一起的。
他坐在公车站的长椅上,暗暗想道。
忽然远处一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身影,缓缓走来,那人把手缩进长袖校服里,头发散披着,应该是觉得很冷。林复抱着自己空荡荡的双臂,暗道:
这也有点太夸张了,有那么冷么。
却不想,那人慢悠悠朝他走来,一点一点靠近。
最后她在他身旁坐下了。
气息有些熟悉。他转头,即使身旁的人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他也认得出那双眼睛。他感觉那双眼睛在路灯的照耀下暗流涌动。
“林复同学,你为什么来这里。”她轻声说道。
林复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看了好一会才说道,
“我觉得你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顺路来看看。”
“你想多了”没有多余的话,她起身想要离开,
“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如果每个人都有两幅面孔,辛可丽估计是让人觉得反差最大的那种。她现在毫无生气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引起遐想。
在学校里辛可丽从不这样:袖子就这么耷拉着,头发也没有扎起来。只有脸颊还是玉般的白色。林复不知道她哪里弄来那么大的校服,小小的她,就这样把手藏在衣袖里面,身子看起来更单薄了。
“等等。”林复突然喊住她。
他想道,自己早该发现的。
他走到她面前,狐疑的握住她的手臂,茶色的眼睛对着光,透明如琥珀。
“失礼了。”他低声说道。
这次辛可丽没再挣脱开,她的手紧紧的攥着。他卷起她过长的袖管,白皙纤细的手腕,显露出来。
那是林复第一次深刻的理解到,什么叫皮开肉绽。
她的手臂上,手腕上,布满着一条一条,像被利刃割开的,深浅不一的伤痕。淤血黏附在她的伤口上,即使没有继续渗血,也能看出那不是什么轻伤。
林复倒吸一口气,紧锁眉头。轻轻把她握拳到手展开,紫红的骨节看起来像是严重的烧伤,肌肤上到处是殷红的血和痂。林复终于明白,她为什么现在要穿那么大的校服。单薄的身子上估计还有各式各样的其他伤痕。
好在没有怎么伤到动静脉,都止住血了。林复想着,这恐怕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在他说话之前,她就先开口:
“没关系的,我好得很快。”
“……”林复没有说话,不置可否的听着。
“我的意思是说,我和寻常的人不一样……你明白我意思吗。”
“不明白。”林复由始至终都没有明白的地方,关于她的疑问,已经堆积得太多。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起了。
为了避免伤口感染,林复轻柔的把她的袖管,慢慢捋下来,遮好。不再触碰她的手和手臂。
辛可丽看着,沉默一会,又忍痛把他刚刚捋起的袖管猛地卷上去,
“你看好。”
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把左手放在右手有伤口的地方,火焰的燎舌,从她的左手手心迸发出来。
黑夜的焰火,长在她的手里。
火光在她的伤口处跳跃着,发出尖锐的嘶嘶的响声,原来的伤痕,不停被“火焰”灼烧,边缘慢慢发黑。林复看着她的肌肤一寸一寸化作灰烬。
她左手经脉突出,嘴里不停的发出喘息,她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将她的表情掩住,林复看不见也无法想象她的表情。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辛可丽这是在做什么。
但日后,这件事竟也成了他最后悔的一件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