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州南部,五环开外,逍遥镇。
旭日初升,鳞云斑斑,冬日清晨的寒风格外凛冽,犹如冰冷的暗器在空中嗖嗖划过……
岳府位于逍遥镇西南角,虽说偏安一隅,但从府内出发,眨眼的功夫便能行至镇上主街,足见逍遥镇之小。
岳府后门不远处有一青林山,山势蜿蜒,中围湖泊,是为傲阳湖。
傲阳湖终年常温,在这寒冬时节更是雾气腾腾,烟波滚滚;四周树林里残雪依存,在晨曦中顽固的不肯化去,似乎在宣示着主权。
迎着寒风,岳嵩赤裸着上身,在傲阳湖畔丈许高的巨石上展开了拳脚,一招一式间看似稀松平常,却又藏着几分巧劲。
长年累月的晨练让他熟知每招每式的利害轻重,更能将整套招式流畅贯通,因此施展起来颇有几分行云流水的写意;且见他出招越发显快,拳脚犹如雨点般击出……
岳嵩年方十四,身高近七尺,一头乌黑短发干净利落,一双剪水之瞳清澈明亮,上身初初显露的肌肉线条在阳光照耀下颇有些意气风发!
一番畅快淋漓的拳脚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见他站定收功后,浑身汗雾如烟,显然费力不轻。
这时,身后青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岳嵩闻声后立刻嘴角一翘,笑道:
“嘿嘿……来得正好!”
随即轻轻一跃跳下巨石,朝湖畔青林中走去,没走几步便寻得一处木牌,牌上赫然刻着两字:陷阱!
木牌后方已然塌陷一块,岳嵩俯身伏地,在三尺大小的陷阱中稍稍扒拉几下,便揪出一只肥硕的野兔,遂又掂了两下,笑骂道:
“臭小子,有口福!”
拎着猎物回到巨石之上,岳嵩拍了拍手,竟从左手食指的纳戒中掏出一整套炊具,锅盆刀叉一应俱全,再加一组调料,辣椒孜然样样不少!
手法纯熟地将猎物退毛、除脏、腌制后,又生了一大一小两堆柴火,小火熬上一锅清粥,大火自然是架上烤架烤起了野兔……
此时,岳嵩一边看着火候,一边又摇头叹道:
“哎……你七舅姥爷的!这老的喝粥,小的吃肉,小爷我还真是不孝啊!”
可他心里却想着爷爷近日受了些风寒,食不甘味,昨夜小玲儿煮的晚饭,爷爷粒食未进,这清粥养胃正合适;只是不知小岳铮那大懒虫起床了没有……
一炷香过后,巨石上已是香味四溢惹人垂涎,清粥与烤野兔同时出炉!
展示完精湛厨艺草草收拾一番后,岳嵩跳下巨石遂一路蹦跳着回了府,先是到弟弟小岳铮的房里掀了他的被子,给他留了大半边烤野兔后扬长而去,紧接着又端着一锅清甜可口的热粥敲开了爷爷的房门。
爷爷岳远华今年七十二,体态纤瘦容颜清素,即便风寒染身也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岳嵩陪着爷爷喝完粥,临走前爷爷却笑着嘱咐道:
“嵩儿,年关将至,哎……爷爷老了,今年你怕是要多操持些了!”
“爷爷,您才不老,您安心养着,养个几日便舒坦了,府内一切事务嵩儿自会安排妥善的!”
今日乃是十二月十五,再过得半个月便是六神节之一的玄神节,也便是新年了;转眼又是一年将逝,岳嵩似乎心里装着事,已完全不像小岳铮那般吵着盼着玄神节的到来,颇显出几分老成。
“对了,听说那辛纵从矿上回来了,近日若是碰上他,切莫要去招惹,能忍则忍了!”
“嗯……嵩儿明白!”岳嵩浅浅一笑恭敬回了话,收起碗筷后转身出了房。
逍遥镇隶属玄墨州五环路大城——卧龙城,小镇往东三十里与五谷村交界处,三年前被人探出一座玄晶矿脉,由于方圆百里内没有玄功宗门,平常老百姓也不敢擅动,算得是无主之物;此事很快就传进了卧龙城中,城里白衣执法队当即下派了一支队伍驻扎,随后又在矿区附近的村镇里招了些乡民开始采矿。
玄晶为紫色五角形晶体,边长寸许一指厚!
玄晶可为修炼玄力之用,在大陆算得是硬通货,一块玄晶可换得十枚金币;三年前,逍遥镇本地的白衣队倒也并非不想占玄晶矿为己有,只是逍遥镇直属卧龙城管辖,这城里都下来了人,本地的白衣队自然不敢造次,更是常派些人手前去协防。
可说是协防,无非就是与卧龙城的白衣队套些近乎,尽些孝道,毕竟这偏野村镇里可还从未有人敢与忠烈门白衣队为敌。
辛纵,便是逍遥镇白衣队之人。
出了爷爷房门,岳嵩吐了吐舌头似是松了一口气,脚步立刻又变得轻快起来……
自从六年前父母不辞而别后,岳府上下全靠爷爷一人打理,岳嵩虽然年少好动,但对爷爷的吩咐却从不敢有半分违逆,生怕给爷爷添些愁绪。
今日爷爷身体抱恙,自然轮到他这位少掌柜出马了,能为爷爷分些担子让岳嵩好一阵高兴,回房的路上却又碰上了小玲儿。
小玲儿是府里的丫鬟,生性泼辣,平日服侍爷爷也算得尽心尽力,但就是有几分臭美。
“小玲儿,怎的昨夜没睡好?眼睛黑得跟乌眼鸡似的,若是让准哥看到了,即便有王婆作媒保,也只怕要移情别恋了哦!”
准哥名叫范准,乃是夕阳楼的学徒,也是小玲儿心上人,二人已到了谈婚论嫁之龄,此时的岳嵩却瞪圆了大眼,表情极为夸张地朝她打量着。
“啊呀……大少爷,是真的吗?可不许哄我?”
小玲儿惨叫一声,立刻捂着眼睛又跑了回去。
岳嵩立刻露出一抹得色,冲其喊道:
“小玲儿,待会我就要去酒楼了,可有情话要我带给准哥?”
背着双手翘着脚趾头等了一小会,小玲儿并未回话,岳嵩只得又笑道:
“你若是不说,我可就自己编了,届时可别嫌我肉麻哦!”
捉弄完小玲儿后,岳嵩回房换上一套黑色长衫,颇显出几分精神与干练;临出门时却见小岳铮举着半边烤兔急急跑出了府门,想必又要开始一整日的玩闹嬉戏了!
“哼……臭小子,我还治不了你了?”
显然,岳嵩对自己的手艺极为自信,尤其用来对付弟弟这种又懒又馋的家伙可谓百试不爽。
厨艺一道,他确有几分天赋,不仅青林山中有他专挖来捕兽的陷阱,纳戒中常备着炊具,也时常煮些新鲜菜品与家人飨用,爷爷更是常常夸他有先祖之风——岳氏先祖以厨艺起家,夕阳楼正是先祖所遗。
夕阳楼位于逍遥镇主街,门口那株紫月柳此时正迎风劲舞,越发显得婀娜了。
紫月柳不同于寻常月光柳,不仅晚上能亮起紫色光芒,且周围十丈以内,冬有暖气洋洋,夏有凉风习习;冬色偏红,夏色偏蓝,实为珍贵。
夕阳楼外的这株紫月柳乃是岳嵩当年出生时,爷爷为他庆生,特意花重金从东边卧龙城中购进的。
刚栽下不多久,侯班主便在紫月柳下搭起了戏台子,常演一些备受大陆三州推崇的玄战故事,且由于紫月柳的神奇功效,候班主的戏可以从早唱到晚,赏客不断。
岳嵩年幼时特爱听侯班主的戏,他时常挂在嘴边问候的“七舅姥爷”,则正是候班主戏台上大奸大恶的角色,常惹得台下众人恨不能将其亲手血刃大卸八块。
那时侯班主还曾给爷爷、父亲及他排了专座,只是近年来,他再也没去听过了。
岳嵩脚步依旧轻快,途经一株寻常月光柳,这树下常年躺着一个老乞丐,面容枯槁,衣衫单薄,总是一副酣睡不醒的模样。
岳嵩记得很清楚,老乞丐是四年前来的逍遥镇,初见老乞丐那天,恰好是自己十周岁生辰,也是他进执法所星测的日子。
玄坤大陆以玄战为尊,自五万年前的玄魂大战后,大陆三州被远古神阵封印,各族开始通婚繁衍,导致如今玄脉斑驳异常,大陆少年年满十岁后,都会前去当地执法所的五行星韵大阵中进行星韵测试,测试自己的玄脉属性以及潜力。
星测之前,岳嵩对于战技玄妙、快意恩仇的玄战世界极为向往,不论是听戏听故事听来的或是在书中读到的玄战传奇皆能让他拍手叫好、心生敬仰。
岳嵩当然也知道,要成为一名玄战师不容易——前去执法所星测的少年往往上千人才会冒出一两个玄战苗子,逍遥镇岳氏近万年的传承,祖上皆为凡胎平民,直到父亲岳文这才冒出了头。
但也正因父母皆是玄战师,他心中不免比常人多生出些盼头。
然而,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现实总是残酷冰冷——岳嵩星测结果为零星韵,五行不亲,不过凡胎一具!
正所谓希望有多大,失望便有多大,彼时的他正垂头丧气地从镇上执法所回来,但见这老乞丐一副可怜无依的样子,或许生出了“同是天下沦落人”的感触,岳嵩仍是朝老乞身前的破碗里放了一枚金币。
这个习惯也一直保持了下来,今日当然也不例外,他掏出纳戒里仅存的金币,弯腰朝碗里放下,未曾想这金币却是弹了出来,滴溜溜的跑了出去。
“哟……这不是岳府的大少爷吗?没想到连这老叫花子都瞧不起你啊!”
迎面朝他走来三位白衣,当中一人将滚出的金币踩在脚下,嘴里喷出刺耳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