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二娘诞辰当日,唐可欣一整天都没见着人影。母亲高文雅原先以为女儿是买豆浆油条去了,但直至中午仍未回家。自己又与卖牲畜的人约定了一只刚运回镇里的鸭子,她必须亲眼目睹鸭子是活着过渡到死亡,才能保证这是一只新鲜的鸭,用它来拱拜太二娘才不失礼仪。因此没有时间去思考女儿跑哪玩去了。晚上问杯仪式结束后,高文雅便匆匆收拾了贡品,快步回家。一来是时候不早,回家路途遥远,避免危险的事情发生。二来,女儿自己一人在家,也不太安全。
“可欣呀,可欣。出来帮妈妈收拾一下,那盘鸭肉放厨房啊。”高文雅卸下肩上的担子时,很自然地朝唐可欣的房间喊话。但却没有听见声响,就连下床时木板摩擦发出的叽叽声也没听到。
“懒鬼,赶紧出来咯。妈,买了你爱吃的花生糖,你晚上吃了东西没?”高文雅一边把供神的橙子摆在残缺一角的桌子正中央,一边对着唐可欣说话,声音分明比之前大了些。等她收拾完所有东西,把担子放回厨房后,仍不见女儿做声。她心想“难道生病了?”
当她推开女儿的房门,床上的蚊帐像燕尾一样恭敬地敞开着。枕头、被单整齐摆放在床上,就连自己说了很多次的扇子也终于出现在了书桌上。女儿的课本由大到小整齐地叠放在书桌的左上角,水杯连同面盆、毛巾一同被安置在床的侧边。她从未见过女儿的房间收拾得如此干净,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人呢?跑哪去了?这么晚还没回来?还在玩呢?不对!不会出事了吧!被人抢劫了?被人绑架了?”高文雅慌慌张张地在房间里原地打转,她的手一直按压着太阳穴。“我的头怎么这么疼啊。”突然,她想起中午在菜场买鸭的时候,阿姨跟她说“最近村里边有很多外来人,你可要注意点你女儿,别让人偷走了。”她还记得她当时调侃对方“哪有这些事,我怎么没听说过。”一时口直心快,难道真的中招了?
“噢!我的天哪,怎么办怎么办。”她第一次感觉到独自一人时空气是那么的刺骨,逼人哆嗦。“警察,警察。快快快。”她转身就走,女儿的房门就一直敞开着顺着风,往前走了几步又往回走了几步,正如唐可欣决定离开之前犹豫不决的心一样。
“有人吗?有人吗?”警察局的大门开着,当报案处的桌后并没有警察坐岗。“有,有,这么晚了还来。”后方过道里传来慵懒的声音。
“警察同志,我女儿失踪了!她一整天没有回家,我担心她会不会被人绑走了,你们快去救人啊!”高文雅冲上前去连续拽拉了三四下警察的胳膊。
“你放开,放开。你说你女儿失踪了?年龄多大?叫什么名字?身子多高?穿什么衣服?有什么外貌特征吗?”
“她她她,唐可欣唐可欣,在云景读书,比你矮一个头差不多。穿什么穿什么,我不记得了。”她看着警察写下自己的话后,立即说道“可以去救人了吗?”
“大姐,你抬头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没有警察会在这个时间办公。你回去吧,我已经把案子记录下来了。明天尽快给你安排。”
“什么!明天!明天人都死了,现在马上去找人。”高文雅着急一时化作上司对下属讲话般的语气说话。“你算个叉啊,命令我办事呢!你没见局里没人吗?大家都在睡觉,我还好心出来。你还嚣张啦!等你女儿死了再说吧,走走走。”警察使出劲硬生生地把高文雅推出了警局。
高文雅下台阶时,不注意绊倒了一下。坐在地板上“死了...哇啊,可欣啊,你在哪...唐山哪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啊。”任凭她独自一人在警局门口哭天喊地,也没有人理睬她。
回家路上,她曾想过要不要去“艳红楼”找找看,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莫非女儿回了雷阳的家?尽管寒风凛冽,她仍坚定踏上了去茶园的路。茶园的景象破烂不堪,家门的锁扣得实实的,自己出门时没曾想过要来雷阳的家,便没带着钥匙。她贴着耳朵、透过门缝,都没觉察到人活动的迹象。
踏进镇上的家门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饥饿感不断诱引自己去厨房找吃的,但她的身体坚定不移地迈向了唐可欣的房间。有气无力的她脱掉了鞋,松松垮垮地睡在了女儿的床上。五分钟的鸦雀无声换来的是一阵狂怒,高文雅像疯了似的拼命拍打着床铺,蹂躏手中的被单。“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早点去找她。”极度的愧疚被她化作有声的愤懑。床一旁的墙因为不断的敲击,上边尘灰像雪花一样飘落在蚊帐上、床沿边上、地板上。当她抽出枕头重重地摔向床下时,一张白纸化作羽毛随风向上飘动后缓缓落地。“砰砰砰。”被枕头打翻的面盆在地板上连滚三下才停住。这一下子,把高文雅打醒过来。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正!伤!心!”高文雅看了第一段文字后心里没有任何波澜,眼睛蹴得一下紧跟下边的文字。
“爸,妈,你们辛苦了。把我从小不点一直养得这么大,我从来没跟你们说过谢谢...”“傻瓜,都写些什么呢?”几滴泪珠默默地打在纸上。“...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爱情到底是个什么?我很痛苦!我很想找到答案!我想要解脱!等爸出来了,你们俩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开开心心的,你多看着点,别再让爸去做坏事了。”
信的中间大约空着五行字,紧接着写道“爸,妈,我爱你们。我要去找寻生命的意义了,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你们的照顾。虽然你们见不到我,但是我一直都在,我保证,我从未离开。爱女,唐可欣。”
念完这段文,高文雅突然心梗无法动弹。她慢慢地扶着床斜坐着,一只手紧紧捻着白纸,另一只手缓缓地拍打着胸口。“女儿啊让我陪你一块去死吧,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