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啊，到了凉州记得给爸妈写信啊，可想着我们啊。”林大树站在扬州客车的门前放下了手中的行李。李大志扑上前去，第一次清晰地闻到父亲身上泥土的味道，坚硬的胸脯，让他回想起父亲这些年来饱受疾病困扰的那些日子。
“我知道了，爸。”
“来，儿子。给妈抱抱，真舍不得你啊，我的乖儿子，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我的身边。”李海霞不断摩挲着大志的头发。“妈。”
“长大了长大了。”她捏了捏儿子的胳膊。“去到城里就靠你自己啦，好好干啊。去吧。”
李大志用手指了指李高官，弟弟立刻投入哥哥的怀中。“好了，我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啊。”他拿起了地板上的两袋杂物，头也没回的走上了扬州客车。
“师傅，你好啊。”开车司机姓梁，常年在福田和凉州两个地方跑，家住福臭水沟附近，实打实的农村人。李大志看了看汽车操作盘上的按钮和工具，瞬间引起了他的兴趣，因此并靠坐在距离司机处最近的且能够观察到司机驾驶全过程的位置坐下。
“你家人在外边叫你呢。”梁师傅对着前边的玻璃镜说话，从嘴中吐出一卷浓烟。
“啊。”当李大志晃过神来，转头发现爸爸妈妈和李高官拼命挥舞着他们的手掌。他发现爸爸手指根处的老茧已经磨破了，妈妈的手又白又皱，只有弟弟的手白白嫩嫩的，蛮有肉感。“回去吧，回去吧。”李大志隔着玻璃对他们喊到，纵使车窗车门已经关闭了，他也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
“坐好坐好，全部人把安全带系上啊。”梁师傅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一只手撑着换挡器，回过头来对车上的乘客说道。
汽车行进的过程中，每当司机踩下油门，尾巴就会发出“轰轰轰”的声音，听着怪难受。镇上的公路与土路差别不大，顶多的区别就是公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坑坑洼洼的小洞应有尽有，走的时候身体常常左撞右撞，抖出了袋子里的一颗苹果。
“再过两分钟，在镇上停车载客，你那会再拿苹果吧。”
“嗯好。李大志收起了蠢蠢欲动的脚，重新专注在梁师傅娴熟的驾车技术。每当来到转弯路段时司机打转方向盘的动作，都让他感到十分震撼。“那时候怎么没留意龙叔开车是的样子呢？”
突然“嘿。”的一声，吓得李大志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顺着手指的方向，李大志发现车窗玻璃外的物全部停留在原地。“到福田了吗？”
“你先把苹果捡起来。”梁师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了个蓝懒腰后，顺时针旋转九十度坐着，正对着车门。磕磕碰碰后的苹果淋得都吃是汁。李大志用两根手指将苹果夹了起来。
车外边突然传来了唢呐声、敲鼓声，一群穿着白麻布丧福的人，人人手里一打金丝纸，每当敲锣的人一敲，他们便把手中的金丝纸随意地抛向空。“他们是什么人啊
？”李大志明明晓得梁师傅就住在这个村内，如此提问只是为了拉近与司机间的距离，制造聊天的机会。
“唉...惨喽。不认识的。”梁师傅打开了先前放在座椅侧边的茶杯，滚滚浓雾冲入眼中。“我觉得是老人。”李大志留心观察了哭丧人群中的所有人的外貌。
“前一阵子才走了一遍，这么快又有人走了。”
“啊！你说真的吗？”
“还是个年轻人哪。”师傅说话的声调加重了些。李大志的目光坐落在他被茶水湿润过的嘴唇上，呆滞着回想起二哥李安康办丧时的情景。
“可以走了没啊？”后排坐的人明显被这闷热的天气挑动着情绪。
“多两分钟，很快很快。”梁师傅客气地笑了笑，不经意间望到发愣的李大志。“嘿？嘿？想什么呢。”“没，没事，你继续说。”本来伤感的思绪被成功吸引到司机的喜乐感冲洗掉了。
“上次走的是一个女孩子，听说读书成绩还不错呢，怪可惜了。她一走，她妈妈都疯了，整天在菜场那里闹，搞得那些用刀的屠户都生怕她乱砍人，要么把刀藏起来，要么把刀握在手中。哈哈，真是个癫婆。”
“她叫什么名字啊？太惨了。”
“名字不知道。不过听说她不是死在福田的，是在你们那。”
“我们？雷阳？”李大志倍感疑惑，这段时间雷阳一直很平静，没有发生过什么大动静呀。“他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一直没出去过，雷阳好好的啊，出了事我会不知道吗！”
“开车啦，师傅。”后边的人不耐烦地喊道。
“诶，好嘞...不会错，就是雷阳。”梁师傅越发肯定，李大志又迷惑。“具体什么地方，我一下子忘了。”
李大志望着车窗外边的田野，时不时会有几头嚼草的黄牛抬起头来看看汽车。
“哔哔哔。”
“前边没车你按什么呢。”李大志笑了笑说道。
“没车就不按，那这按钮不废了啊哈哈哈？”
“你想开车吗？”虽然李大志时不时会看看窗外的风景，但很长时间内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操作上。
“是啊，但是我还小。”
“你这年纪够了，腿有劲就行。很简单的，你看着。”梁师傅一边展示着开车的技术，一边不时转过头来等待对方的回应。
出发时天是白色的，到达目的地是天是灰黑的。“到凉州啦，别睡啦，再过两分钟就停车了。”梁师傅大声喊道。
“到了吗？”李大志拍了拍自己的脸后，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就在那啦。”顺着司机指的方向，他看到了接近十辆打着黄色灯光的摩托车。“太黑了，我看不清楚。”李大志望了望十一叔给自己的照片。
随着汽车刹车的力感，李大志在座位上向前晃动了一下。“好啦，下车啦。”顿时车内的声音沸沸扬扬的，在吵杂的人声中，他自顾自地整理好了行李。刚踏下车门的一瞬间，后边的一段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自己的耳中“太二，太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