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子从地铁站口出来，鳌翔迎上前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坏坏地笑了一下。
"今天是工作。"裕子想把手松开。
"工作就不能拉手了？"鳌翔特不明白，"你不是说在日本一男一女并肩走路就得拉手吗？"
"那是工作以外的时间。今天咱俩是排练，要严肃，明白了吗？"
"明-白-啦！"鳌翔像小学生一样故意拉长声音。日本人真奇怪。
鳌翔又接受了老太太的邀请，开一场主题演奏会。这种事情自然少不了叫上裕子，自己毕竟不是专业，俗话说"七分伴奏，三分吹"，有了钢琴心里就能踏实得多。
何况老太太的谢礼不薄，而且观众数量有保障。换句话说，只要是鳌翔出场，哪怕吹个两只老虎，照样掌声雷动，鲜花簇拥。
为了让演奏会办得更像粉丝见面会，老太太要求鳌翔不但要吹，还要说话。一个外国人，在众人面前又说又吹，多少有点难度。
鳌翔便想了个高招：音乐会以东西方音乐比较为主题，他讲中国的，裕子讲西方的，俩人一起说日本的。这样一来，不但有话说，还能把一半工作推给裕子，让她也有机会崭露头角。
鳌翔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极了，兴冲冲地告诉裕子。裕子自然也很乐意，翻箱倒柜找出一条很可爱的小红裙子，让鳌翔看穿这个行不行。
不过有多少观众啊，给多少报酬啊，这些她毫不关心，就是不断地问，是什么样的钢琴，会场的音响效果怎么样，弹什么曲子合适，深入浅出讲到什么程度。
鳌翔并没有在意裕子这些问题，在他看来这些并不是问题。看着裕子认真地样子，他还是坏坏地抚着她的头，像哄小猫一样："宝贝，你可真认真，太感人了。"
每到这时候，裕子会变得很严肃，不跟鳌翔瞎逗。一说起演奏，裕子再也不是一只小猫，而变成一个音乐家。尽管这个音乐家是自封的，她还是很要求自己具有音乐家的风范。
俩人到了会场，裕子迫不及待地四处找钢琴。她打开储物间，把会场所有能打开的门都开了一遍。她着急地在会场转悠，就差把天花板和地板也掀起来看看。
"钢琴不是在那边吗？"鳌翔站在会场正中间，不解地看着裕子。
"就那个？不是说用三角钢琴吗？"说着，她又跑到前台，问问会场的三角钢琴在哪。不一会儿，裕子沮丧地回来了。
"咱们开始吧，时间不多了。"
"别跟我说话！"裕子吼了一声。鳌翔第一次听见裕子吼，连"内-裤门"事件的时候都没见她这样过。
"怎么了？"
裕子不说话，眼圈红了，眼泪流出来了。靠着墙的身体慢慢向下滑，最后蹲在墙角，抱成一团。她把头埋在两腿之间，抽泣着哭。
就因为不是三角钢琴？不至于吧。鳌翔怎么分析也搞不懂裕子为什么这么大反应。"裕子......"他不敢催促，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只好和她一起蹲在墙边。
10分钟后，裕子擦擦眼泪，"没时间了，开始吧。"
鳌翔什么也不敢说，赶紧插上笛子，支好谱台。琴键毫无生气地被按动，长笛自然也提不起精神。两个人什么话也不说，把一首曲子从头吹到尾，然后开始下一首。最后，裕子重重地砸了一下键盘，发出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
"使不上劲，弱不下来，这算什么......"她又开始趴在钢琴上哭。
"裕子......"
鳌翔刚要走过去，"小翔，你先回家好吗？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嗯，那好吧。记得给我发短信。"
.....
短信是演出当天早晨才收到的，内容是："无论如何，尽最大努力让客人满意吧。"
下午的演奏会，中午的时候会场就人满为患。站在高处放眼望去，人头攒动，一片银白。
队列的尽头是鳌翔，和粉丝握手签字。老太太们把亲手做的便当往鳌翔怀里塞，还有饼干、巧克力、点心匣子和鲜花。礼物越堆越多，鳌翔不断地鞠躬道谢，一中午下来腰酸背痛。
他握手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总是看着队尾，看着会场的大门。他很希望裕子和他一起分享粉丝们的热情，可是她迟迟没有出现。幸好早上收到了裕子的短信，不会担心她关键时刻撂挑子。
演出开始前10分钟，会场已经坐满了人。工作人员还在临时加椅子，摆到了墙根实在没了地方，不少观众只能站在门口。要不是轮椅开出一条路，裕子根本挤不进会场。
鳌翔看见她来了，终于松了口气。她穿的是黑色的连衣裙和黑色的高跟鞋，头发向上盘着，妆化得却很淡。她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影子，似乎就怕在这个会场里引人注目。可是，音乐会的主角就两个人，她怎能隐姓埋名呢。
鳌翔穿的是黑裤子黑皮鞋，衬衫是白色的，黑扣子，显得既得体又时尚。他缓步走上舞台，台下立刻暴与掌声。
走到台中央，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微笑着，点头，向大家致意。别看他平时随随便便，几年来接触上层、讲课和表演已经让他散发出不同于一般同龄人的气质。而那掩饰不住的激情与顽皮，又让他被老太太们称为小王子。
鳌翔一挥手，"请允许我介绍我的搭档，青山裕子小姐。"
台下的目光随着他的手转向裕子身上。
裕子突然有点紧张，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观众来听自己的演奏。现在她被人叫了名字，就要走到台前去面对台下白压压的一片。
"我叫青山裕子，请多关照。"
"青山老师是菲利斯女子学院的钢琴硕士，是真正的演奏家。今天给我这个业余选手伴奏，真是屈才了。"
鳌翔没有办法和裕子私下交流这些想法，只好借用公共话筒。"一会儿青山老师会给我们讲解西洋音乐的特点，还有她的独奏，请大家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拭目以待。"台下的掌声中夹着观众的喊声，尽管正儿八经的音乐会是不兴大声喧哗的。
"叫我老师言过其实了。"裕子拿着麦克风，不好意思地说，"希望我们的演奏能使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裕子坐下，开始弹琴。她没有带乐谱，所有的曲子都是背谱弹下来的。呼吸的律动与乐句的律动相互交合，手指的运动则与琴键的欠缺对抗，她在尽最大努力用这台像玩具一样的钢琴表现自己的世界。
鳌翔在一边听着，似乎明白裕子的失望从何而来了。她精心准备的音乐会因为设备不专业导致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不能把自己的实力展现给观众，也不能弹出让自己满意的音乐。
台下的观众不知道有多少人听懂了裕子的钢琴，不过，激昂的旋律和流畅的音阶，总会调动起人们兴奋的神经，而且越是外行越是兴奋得快。这种兴奋变成痴迷，对这个小姑娘，对鳌翔。
鳌翔可没有裕子这么专业的技术，看着谱子偶尔还会跑个音。这些对于音乐家来说不可饶恕的失误，一般人听不出来。
即使听出来了也不会在意，除非是他们非常熟悉的旋律，听到的和想象的距离太大，有人会怀疑自己的欣赏水平，便不妄加评论，有人则会义愤填膺说演奏者是二把刀。
鳌翔吹的中国乐曲，在日本是鲜为人知的旋律，错了也听不出来；他吹的日本歌曲家喻户晓，台下观众全体起立，打着拍子同声齐唱，就算他收了笛子不出声音，老太太们还是会自发地把歌唱完。
演出结束，除了裕子以外，所有的人都认为音乐会获得圆满成功。在鲜花和老太太的簇拥下，他们照了一张合影，看得出，裕子笑得很勉强。
会后，他俩一起给粉丝签名，接受礼物。老太太们都说，这俩孩子配合默契，意气相投，连呼吸的节奏都一样，真应该成为一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