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国的天气不比龙轩国,这里分外干燥,他怕她不习惯,更怕她娇嫩的肌肤受不得,这才给她弄些滋润的香膏。
看着她睡熟的安详而甜美,他的心情也跟着万里晴空。
嗬,貌似,受她的影响越来越重了呢,还真是由不得自己呀。他暗嘲着,却笑得分外温柔。
本是来邀请她今日去上官府做客的,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忍叫醒她,更舍不得与她分开;索性,他坐下她的床沿,上身靠在她同侧的床头,拾起她看过的书,一一浏览。
书页中,隐隐有褶皱着的地方,估计那是她激动所致。
阳光静静从窗外射入,落下一地碎金;温暖着她的寝殿,也温馨着房内一坐一睡的人儿。
自从你走后,思比黄莲苦。灯火夜阑珊,星月同消瘦。
自从离别后,辗转无眠夜。相爱难相守,人比黄花瘦。
千里寄相思,与君共蓝天。何日能相逢,何时才聚首?
当面诉别情,你我心依旧?花间一壶酒,同消万古愁。
狼毫一笔一划细细渲染于纸上,不复往日的行云流水;一点一横、一勾一折都是对她的思念,思念悠悠、连绵不绝,白了人头,瘦了壮志。
短短几月,却似已过沧海桑田。
放下笔杆,他小心地捧起墨迹,慢慢风干。每日有事做,除了夜晚难熬,白天倒是过得飞快;可龙轩王以“苏状元的身体过于羸弱”为名硬生生放了他三个月的假来休整;可是,清闲下来的他,瘦得愈发厉害。
他知道,这是心病,还得那人来医。
可是,天各一方,这治愈的良药太过于遥远,苏老夫妇只有干着急的份;自家闺女已经可以放心得托付给慕容皓,只有眼前的这个儿子,让他们老夫妇分外心疼却也感到无措。
很多事情非人力所能避免,很多事情,不是你全力以赴了就可以实现。就如他想要彻底忘记她,不让她来影响自己的生活,却怎么也不能忘记。想念渗透了他的骨髓,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他,想她。
幻想着彼此可以梦中相会,可她竟然那么吝啬,硬是一次都不曾出现在他的梦中。
夜半惊醒,他一个人搂着冰凉的被褥,蜷缩在床角,仰望着床顶,一直无言地坐到天明。
他觉得他要疯掉了,可是他没有;他觉得他想追逐她而去,可是他也没有。他形如枯槁,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可生命若是缺少了它,和僵尸又有何区别?都只是一具躯壳而已。
以前即使分开,他依然觉得彼此可以相聚;可是现在,这遥遥无期的期盼****噬啃着他的心,扣挖着他的肉,吸食着他的血。
他绝望了,对她的绝望,也是对自己的绝望。
人在悲观消极的时候,往往容易把失望演变成绝望。这时候,很多人选择自暴自弃,甚至自虐。可是,他也没有,若非要说自残的话,他残的也是他自个的心。
心若在,梦就在;心不全,梦亦难全。
清冷的少年,抱膝坐下京城一品楼的楼顶上,靠着天窗,他直视着前方的烟波浩渺。
楼下是热闹而噪杂的人流,夹着用餐与交谈声声;独他,静静坐在楼顶,满身的落寞与孤寂,愈显形只影单、飘渺若仙。
江面上,点点帆船,载着渔人的期望;他甚至不敢再给自己希望,因为希望,更害怕接下来的失望;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他宁愿自欺欺人地活着,只为了年迈的双亲,只为了答应她的那个承诺: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对于他来说,何其艰难;可为了她,他愿意尝试。
他不是个懦弱的人,但自与她相爱后,他就变得患得患失,再也不是他自己。他可以曲线达成自己的目标,可是他永远忠诚于自己的感情。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出现迁就,若要将就,他宁愿什么都不要。
天地在江面相接,连成一线;一轮落日,正渐渐下沉;夜幕即将降临,天明还会远么?
黑暗即将到来,他的光明还会远么?天青色的人影,静静靠着天窗,双手依旧搂抱着双膝,逐渐被黑暗吞噬……
芙蓉国王宫,芙蓉殿。
阳光有些刺眼,君莫笑不由眯了眯眼,右手举起,宽大的衣袖遮挡住头顶的一片炙热;偶尔瞥见远处有飞鸟飞过,一个盘旋,又飞向他处。
殷清殿女官小羽匆匆而来,怀里兜着一大包东西,胀鼓鼓的。
“公主,外头日晒,您还是进屋歇着吧——”小羽不卑不亢地站在君莫笑的身后,语气中夹着关切。
君莫笑转身,笑看着她:“你怎么不好生待在殷清殿父王的身边,跑我这芙蓉殿干嘛?”
小羽忍着翻眼的冲动,不疾不徐地道:“整个芙蓉国的人都在热议太子妃这头衔最终到底********,也就您不急。”
“呵呵——”君莫笑淡笑,没谁留意她眼底的那抹苦涩,“这还有的选么?”芙蓉王一直钟情于上官如玉,而且,上官家族在朝中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
说句不厚道的话,若是上官家族想要父王的那把龙椅,估计也是势如破竹,没几个人可以真正阻挡。还好,还好上官家族世代忠于王族,否则这殷氏天下就得改朝换代了。
虽然选妃的事情前几日芙蓉王已经告知于她,要她早日做好准备;毕竟他的身体不允许她一拖再拖,他还想着在他有生之年看见她掌管这片殷氏天下,甚至使之愈加繁荣昌盛。
“你怀里抱着什么?”君莫笑好奇着,边走边问。
小羽进屋,把怀中的包裹解开,一一摊在桌上,笑道:“该是公主好好定夺了——”
君莫笑看着那一卷卷画轴,立即明白了她的来意,不由苦笑,原来真的不能再躲避了呢。
“这次选妃,需要选出一位太子妃,还有三名侍郎。等他日公主继承大统,还需再次遴选其他妃嫔。”小羽带着一丝调侃,带着几分兴奋。
呃?要选四个?君莫笑的峨眉轻蹙,虽说在前段日子翻看各色历史书籍的时候知道芙蓉国历史上也曾有女王的,但都比较低调,王妃也只得一人,可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何轮到她时,就得做好三夫四侍的准备?
莫非是芙蓉王觉得自身子嗣单薄,所以希望她多觅些夫君,好来个儿孙满堂?她的心里没来由地感到好笑。
“公主——”小羽开始催了。
君莫笑无奈,只得把视线放于画轴上,粗略地浏览过去;扫视一圈,视线最终落于那幅花衫男子身上,淡笑:“阿勋怎么也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