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窦慕偷眼看了下刘莞,见她面色平和,于是继续说下去:
“将军,这些人都是朝中各家大人的子侄,要是折损在此,怕是……”
“怕什么!”
刘莞满不在乎地打断了窦慕的话。
“我是公主我怕谁?!再说了,我朝地狭民少,连我这皇家的公主,都要为父皇分忧,来这战场厮杀,他们为国捐躯,不是理所应当?!倒是窦司马,你这么怕他们出事,难道你是嫉妒他们,怕他们得了军功,将来官位比你的高吗?你若是也想要去出出风头,我也不会阻拦你。”
窦慕哪里听不出来刘莞言语之中的讥讽,可是就像刘莞自己说的,她是公主啊,他窦慕难道还能对着公主吹胡子瞪眼?
没奈何,他只能装作自己是个鸵鸟,公主你爱说啥说啥吧。
窦慕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望着沙丘后面,一幕薄薄的沙尘在远处的天上飘荡。
他心说那些个棒槌看不出来,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那几十个匈奴明明就是大军的先导,他们后面还不知道来了多少凶恶的匈奴人呢,现在出去,不是找死?!
可是面对着公主殿下,他的顶头上司羽林中郎将,他可不能这么说。
窦慕在马上微微一躬身。
“慕乃是将军的属下,一举一动当听将军的将令,将军令旗所指,便是慕之所之,虽赴汤蹈火,慕在所不辞。”
“哦?真的?”
刘莞饶有兴味地歪着头,上下打量了窦慕两眼。
窦慕赶紧把胸脯挺起来,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刘莞忽然抿嘴一笑。
“那好,你就带上两官人马,也出去杀一杀匈奴的气焰吧!”
“纳尼?!”
窦慕当时脸儿就绿了。
一官是一百人,两官也就是两百人,窦慕作为部司马,手下有一千羽林孤儿,面对着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匈奴大军,他把这一千人都带出去,还嫌不够呢,现在让他只带二百人马出去,那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窦慕心说,公主哎,你要想杀我就直接来吧,不要搞借刀杀人那一套好不好!
刘莞看着窦慕那由绿转灰的脸色,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当真是笑颜如花,配上这一身戎装,更是别有一番滋味,看得窦慕眼神儿都拧巴了。
“没让你真去拼命!”
刘莞笑着和窦慕解释。
“那些个高官贵胄的子侄,将来也是要接替他们的老子,给这大汉朝做臣子的,就现在他们这副眼高于顶的样儿,哪儿成啊,正好有现成的匈奴人,让他们去碰碰钉子,知道箭射到身上会疼,刀砍在身上会死,受些挫折也就成了,不好真的都折损在这儿,到时候我怎么和父皇交代?你赶紧去把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我接应回来,记住,不要恋战!”
窦慕看着刘莞的笑颜,智商是噌噌地往下掉。
公主既然能这样和他说话,明显地,他在公主面前的分量,肯定是比田稠、曹喜那些小子要强啊,这也不枉他老爹,大汉的丞相窦和,把他削尖了脑袋,给塞进了羽林军来。
当下窦慕喜滋滋地答应了一声,招呼了手下两个长官,带了两官二百骑人马,就冲出了车阵,翻过沙丘,绝尘而去。
刘莞看着窦慕的人马消失在了沙丘顶上,渐渐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目光之中,一片冰冷。
“棒槌!”
刘莞低低地念叨了一声,然后忽然一抬手。
“宋谦!”
旁边的宋谦终于可以没人挡着他了。
他赶紧从刘莞身后转出来。
“末将在!”
“布防,布防!车阵的出入口多备弓弩手!”
“诺!”
宋谦答应一声,飞马下去布置。
其实根本不用布置什么,刘莞手下的一千羽林孤儿都是职业军人,比那些征发的将屯戍卒强了不知道有多少,早在昨夜,这些个职业军人凭着自己敏感的嗅觉,就知道今天必有一场恶战了,所以天还没亮,就已经各就各位,调好了弓弦,磨利了钢刀,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倒是另外那一千将屯征调的戍卒,有些手忙脚乱,但是这些人说到底是当兵的,在羽林孤儿的喝令下,倒也都是纷纷做好了战斗准备。
只有那些负责赶车的真正的民夫,毫无作战的经验,只能听了当兵的话,把身子缩到了大车底下,瑟瑟地发着抖,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忽然,蹄声隆隆,大地震动,一大片背插羽帜的骑士,盔歪甲斜地越过了沙丘,没命地向着车阵奔逃而来。
田稠、曹喜和一大堆高官的子侄带着手下稀里哗啦地跑进了车阵,一个个灰头土脸,有几个连盔缨都跑没了,他们的手下更是几乎个个带着箭伤。
刘莞拿眼神儿一扫,还好,该活着的一个没死。
二十几个小公鸡儿现在变成了丧家犬,一个个蔫头耷拉脑地来到刘莞马前。
田稠、曹喜红着脸向着刘莞一抱拳。
“多谢殿下派窦司马接应,否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莞眉头皱了起来。
“窦慕呢?”
“窦司马为我等殿后,尚在厮杀……”
曹喜嗫喏着,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刘莞这个气呀,心说你们这些孙子真特么没义气!
正说着呢,又是一阵马蹄杂沓,窦慕带着手下跑过了沙丘,狼奔豕突地败回了车阵。
他带出去两百人,跑回来了一百三四十个。
跑在最后面的几个,后背上让匈奴人射得跟个刺猬仿佛,插满了羽箭,刚刚跑进车阵就滚鞍掉落马下,大口大口地吐血。
窦慕身上也插着几只羽箭,谁让他穿了一身狗屎金,怎么看怎么是个大将呢,匈奴人除非眼睛瞎了,才不拿箭射他。
不过他身上的金甲厚实,里面又罩了锁子甲,那几只箭都没能射穿他的甲胄,不过是挂在了甲叶子上面逛荡。
窦慕纵马跑到了刘莞面前,一抱拳。
“将军,慕幸不辱命。”
刘莞还没说话呢,忽然身边几声惊叫,一些亲兵手指着沙丘上面:
“匈奴,匈奴人来啦……”
刘莞抬头看去,只见沙丘顶上出现了几个骑着矮马的矮壮身影,接着又是几个,然后越来越多,渐渐地,匈奴人密密麻麻地排成了一线,人马密密匝匝,分不出个头尾。
不多时,一杆大纛旗在沙丘顶上立了起来,呼啦啦迎风飘摆。
刘莞眼神眯了起来。
“瓯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