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狮心
柴犬科，温柔的小哥哥。
中毒乙一粉，脑洞冲破大气层的双子座。
长篇作品有《南柯》《李家臣的闯关图》等。
“扮演家暴”的游戏好玩吗？
好玩。
楔子
下午就要来客人了，可男朋友现在还躺在冰箱里，这让我感到头疼。
两个小时前，我们吵架了。
可能是因为我煲的汤不好喝，也可能是因为我穿得太暴露了，一弯腰就透个精光。总之，我们不仅吵架了，还顺利地动了手。
他骂我骚货，婊子。
说实话，这类词从他嘴里吐出来时，我还有点兴奋。
可能我确实是一个婊子。
紧接着争吵升级了，他拿起一把双立人菜刀，在我面前耍狠。刀锋几次扫过我的皮肤，冰冰凉。我怕了，男友则变本加厉，一进一退中，他脚滑了一下，向后摔去。
刀尖从上往下，刚好扎进他的胸口。
麻烦大了，他死了……
半个小时之后，虽然我弄干净了地面的血迹，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大个子。
家里能装得下他的，只有冰箱了。
我打开冰箱的下层，抽出两个大柜子。因为我的男朋友身材魁梧，所以不论怎么放，都还差一只脚，关不上啊！迫于无奈，我只能把第三个柜子也抽出来。
这里面装着进口的河鲜，我本不想解冻的。
01
这时候，我的手机屏幕跳出一条短信。
你家前面的那条人民路怎么老是这么堵。
是Y发的。
Y是我的闺蜜，也是一个骚货。
她天生是个自媒体人，每天要运营三四个微信号，经营不同画风的朋友圈，来维护男友们的热度。
Y一直以来都是人还没到就先要有什么到，要么声音，要么抱怨。
人民路离我家不远，却总堵车，如果她现在在那儿，就说明她还有15分钟就要叩响我家大门了。
我几乎能闻到楼道里飘来的她的骚味。
男朋友总算塞进去了。
被我抽出来的三个冷藏柜堆在了书房，不管怎么看，都很突兀。我关上了书房的门，绝不会让人打开的。
远看，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地上还有一些血斑。
我趴在地上，用他的牙刷粘上洗洁精，刷着瓷砖缝隙里的血污。
确实看不出什么了。除非遇到鲁米诺反应，血液会在黑暗中变成荧光。不过这是俗套的电视剧剧情，普通人哪有这种化学试剂。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厨房总有一股血腥味。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啊！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今天的三个客人中，唯一会按门铃的是B，也是三人中最早来的一个。
来不及细想，我从化妆柜中拿出香水，倾洒而出。厨房立刻涌出一股香甜来。
开门。
B带着一瓶红酒，看样式应该是在我家楼下便利店买的。
永远都在临时作准备的B啊。
B见到我，腼腆地笑了笑，然后问我男友呢，我说他接到一个电话就出去了。他点了点头，脱鞋进来，自觉地坐到了麻将桌的东面。
5分钟后，Y和X都来了。
Y一进屋就开始抱怨人民路有多堵，她每次来我家都会这么说。
“洒香水了？”Y脱口而出。
我愣了一下，快速反应：“洒了小半瓶在地上，心疼死我了。”
“甜得我发腻，宝贝。”
Y给自己换上了一双拖鞋，去麻将桌的西面坐下了。X跟在Y后面，弯下腰，套上鞋套，然后朝麻将桌的北面走去，经过厨房时，他本能地看了一眼。
我和Y、X、B都是大学时代就认识的朋友，虽说是朋友，但我并不喜欢他们。Y太聒噪，绿茶；B犹犹豫豫，优柔寡断；X阴郁内敛且心思细敏。
这么多年，他们三个就像是时间留给我的溃疡，一直好不了。
“李亮不在，我们先开局吧。”Y说。
“好。”
我们四个开始打麻将。牌一直在我手下进进出出，但我的心思根本不在麻将上。好几次经过别人的提醒，才发现自己已经听牌了。
我的心一直在冰箱那儿。
“怎么啦，想李亮啊，这牌打得很佛系啊。”真想把Y这张嘴给缝上。
为了掩饰不安，我假装生气，故意打了一下她的手背。这是小姐妹之间惯用的亲密手段。Y本该躲一下，然后再笑骂我两句，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但她没有。
Y愣了一下，“郑琴，你出那么多手汗呢。”
说完，三人都看了看我。
我心口发热。
“是不是藏了一对顺子啊。小妞儿。”
“是啊，吃定你了。”我笑道。
又打了一圈，Y大概是想到了我充满汗渍的手，说了句：“不过说真的，这天是真的闷。”
这婊子又想干吗？
“可乐！可乐！没有冰可乐我就活不下去！”她自顾自地走向厨房。
“我这有啤酒。”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
“我要冰可乐！”
“我没买冰可乐呀。”
“别那么小气啊，郑琴。”
我跟着她来到了冰箱前。因为刚才洒了香水，所以香得很刺鼻。
心脏像是被放在沸水里煮着，随时要被煮干。如果她仔细看，一定能瞧见我的表情极为难看。
就在这时，冰箱下层的左下角，滴下来几滴血。
我下意识地用脚踩住。整个人僵在冰箱旁。
“让一下郑琴，一口，就一口好了吧。我都三天没喝了。”
“我真没买！”
Y盯着我，眼神好像在说：你傻站在这里干吗，脑子坏掉了？
“你今天来大姨妈了？脸色那么难看。”
“可能是早上吃坏东西了。对了，要不打电话叫外卖送过来吧！”
我的身体一动不动，脚更是发软，如果有一丁点的移动，血迹就会钻出鞋底。
我用左脚抵住了冰箱的下层。
“嗯……也行吧。”
我松了口气。Y转身就走，没走几步，趁我不注意，她一个转身，绕到我背后，打开了冰箱！
扑通！
扑通！
扑通！
“还说没有，这是什么！”她喜笑颜开，一脸拆穿了我阴谋的得意的笑。
上层冰箱里，一罐可乐正静静地立在正中央，显得形单影只。可能是上周买的。
“太狡猾了，你以为你骗得了我？”
我干笑着撑住厨灶，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去。
抵住冰箱下层的脚，一直在发抖。
再次回到麻将桌，我换了一双拖鞋。可能是因为我始终不在状态，三轮过后，大家也不提议打麻将了。
我把电视遥控器给X，他挑了一部叫《火锅英雄》的电影。然后我把餐桌搬到了沙发和电视之间，煮上早就准备好的火锅，开了瓶红酒。
做完这一切，脑袋嗡嗡嗡地开始叫。
我忘买火锅蘸料了。
糟糕，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脊椎好像被抽了出来，放在冰水里。我能够想象Y在那边吵嚷，吃火锅没有火锅料怎么行。也能想象，X一言不发，却察觉出我越来越反常的状态。
此时此刻，他们俩都在认真看《火锅英雄》，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有B有意无意地望向我。
我家在7楼，如果坐电梯去楼下的便利店买，最快也要7分钟，再加上回来的路程，总共需要14分钟，这是我不在家的14分钟。
我看向X和Y。
“怎么了，郑琴？”Y认真地问道。
“我忘买火锅蘸料了……要不蘸点老干妈吃吧。”
Y捞起一块肥牛，“没酱料怎么吃啊。”
“我其实无所谓，有也可以，你们定吧。”B插嘴。
“吃火锅还是要有火锅蘸料的，不然太淡了。”X随口一说。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X就是这样一个人，话不多，但总会在关键的地方下定论。而他说的，大多时候也代表了大家所想。
“也是哦……”
我杵在原地，看着火锅底料散在炉水里，花椒在沸腾的气泡中上下乱跳。
我看到李亮站在一旁，双手交叉，依旧是平日里那副讥讽的表情。
“你还真是连一件小事都做不好。”
“闭嘴吧你。”
“走吧，放不下心。不走，肯定担心被翻冰箱，对吧。”
“闭嘴！”
“Y和B先不谈，难搞的是X。按照他的性格，不会开我们家冰箱的，但如果去了书房，看到了床上的三个冷藏柜，他会怎么想？”
“你都死了就给我滚远点！别来烦我！”
“哦，对了，提醒一点，有本书我本来就要还给X的，就在书房。别说你不知道，我们通电话的时候你在的。”
“滚！”
“我去买吧，买火锅蘸料很快的。”李亮消失后，我对X、Y和B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B起身。
“好……”我迈不开腿，临走时，我望向X和Y。他们看电影看得非常认真。
“这部电影我还没看过，到时候给我说说开头啊。”
“快去吧，等你开饭呢。”
我心一横，出了门。
等电梯时，时间变得极为缓慢，每一秒钟都像是在渡一条运河。
“小琴，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李亮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啊，怎么了。”
电梯里，B精致又油腻的脸上，有着一副关心我的神色。
电梯下降了有一个小时吗？
我感到窒息。
“李亮，他是不是动手打过你啊。”
“别瞎说。”
“那这个是什么？”
B给我看他的手机，那是我四个月前发的一条朋友圈。照片里，我的手上有一些血渍，配上文字：去日料店，我们都点了秋刀鱼，我希望保留内脏，李亮不肯。这就是争执的结果。
“这，这就是个玩笑啊。”
“玩笑？日料店回来后，他用酒泼你，你忘了？你半夜还发微信和我说……”
“够了！你有完没完！”
B其实在大学里和我有过一段感情，这谁都不知道。B的面相是容易讨人喜欢的类型，但相处过之后才知道他就是一个废物。别看他现在对我一脸关心的模样，但其实他对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
吃日料的当晚，忘了出于什么心态，我确实给他说了这件事。
可现在我后悔了。
“我说什么了！”
“你说李亮这个人很复杂，对外，所有人都觉得他好，公安编制，市十大劳模，拿过锦旗，但其实你和他无法沟通，一旦他说的话你提出异议，他瞬间就会翻脸。”
我说过吗……
“你说秋刀鱼内脏里有视黄醇，能抗衰老。结果他来一句‘你嫌我老？’，你生气了，把盘子搬过去要自己吃，这时候，他就用力握住你的手，你痛他就很开心。这些你都忘了吗，郑琴？”
“我喝酒了，我肯定是喝酒了。你知道，我一喝酒就会瞎说话。”
“微信记录里有，你要看吗？”
“不！要！”
电梯终于到了一楼。外面很冷。
一阵风把我吹得清醒过来，从上面下来已经两分钟了。
Y和X是否还守在电视前？
冰箱下面是否还会渗出血来？
香水味道散了，会有怪怪的味道出现吗？
我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走那么快干吗？”
“X和Y还等着呢！”我吼了他。这是我第一次吼B，即便在大学里，在他惺惺作态的扭捏面前，我都没凶过他。
焦急。
特别特别地焦急。
我们到了小卖部。
“老板，有火锅蘸料吗？”
“要哪种？”
“有哪些啊，蒜泥的有没有？”B凑过来。
“在货架那边，看到没，我带你们去吧。”
老板暂停iPad，带我们走到一排货柜面前。
“好像没有蒜泥的，不过有牛肉的，要不要？”
“牛肉的啊……”
B还在挑选，我拿了三盒就走到收银台。
老板和他还在货架边“讨论”。
我急得脖颈下的布料都湿透了。
我快步走到货柜前，揪着B往前走。
“买单。老板。”
“不要别的了，美女？”
“不要了。”
这次B不说话了。
刚要结账，从外面插进来一群人，问老板买烟。
真是见鬼了！
前面的人挑挑拣拣，花了整整两分钟才买了走，我好像和一个人完整地度过了一生。
等我重新站在我家大门前，其实才过了8分17秒。比我预想花的时间还要少。
但我觉得一切都完了。
门后面是Y和X假装镇定的脸，他们装作若无其事，等待着警察将我这个罪人逮捕。
李亮靠在门前，抽着烟。
“郑琴。我们地狱见咯。”
推开门，最先看到的是陈坤的脸，电影里也是吃火锅的场景。
Y和X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看。
我只能瞧见他们的后背。
锅里似乎还没有煮过东西。两人好像都没有挪过位置。
我立马望向厨房。看不出来有没有人去过，和我走的时候一样。
我把海鲜蘸料分给大家。B又变成了安静而得体的绅士。
“李亮还没到吗？”X说话了。
“他刚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还回不回来，要不我们先吃吧。”
“好。”
“都喝冰的对吧，我去给你们三个倒。”
“谢谢。”
X微胖，说话总是轻声细语，是李亮最好的朋友。
我观察X和Y的表情，Y看得很认真，好像被剧情带着走，虽然她是一个爱演戏的骚货，但我觉得她的演技没有那么自然。
X还是和走之前一样。
“好吃好吃，这个肥牛卷真的不错，李亮买的啊？”
“啊，对。他买的。”
“他最近……哎，我不知道能不能问。”
“什么啊。”
“他最近，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没有啊。”
大家都这么觉得？
“你看，一个大男人，说不来就不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最近比较忙吧。”
“上次那条朋友圈是怎么回事啊。”
“哪条啊？”
“你生日那条啊。上次你生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特别肿，我翻翻看啊。”
“别翻了，去年11月4号发的，郑琴她已经删掉了。”B淡淡说道。
“就是开玩笑。”我解释。
“你脸都肿了，李亮太过分了吧。”
B又开始表演了，只要是不需要自己负责任的事，他永远可以做到义正词严。
“郑琴，冰箱下层装了什么东西吗？”
X的一句话，让我彻底僵化了。
“……啊？”
“哦，我刚才去了书房一趟，看到你把冷藏柜都拿出来了。”
“什么好东西啊！”Y挤眉弄眼。
“啊，李亮买的什么吧，我不太清楚。”
“郑琴，再不吃，你的白萝卜片要化了。”
“哦哦哦。”
听到Y的提醒，我赶紧捞起来吃，才发现手上的皮肤已经被烫红。
“不舒服吗，小郑？”
“没事X哥，我可能有点着凉了。”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铃声响了，是李亮的手机。
铃声正从冰箱底下传了出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望向了冰箱。
X在打李亮的电话。
“李亮把手机落在厨房了？”
我没有回复Y的疑问。
我看到李亮站在我的对面，笑呵呵地看着我。
好像在说，输了吧，这场小游戏，你输了。
“是你的话你怎么做？”
“我会让他们几个都消失。”
B站起来，走向冰箱，但没走几步就跌倒了。Y的头重重地撞在了榻榻米的桌面上。X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烫在自己皮肤上。
“郑琴，安眠药是什么时候给我们下的？”
“你们来之前，每个人的水杯里都下了。”
“李亮呢？”
我看看冰箱，再看看这个胖子。
他支撑到冰箱前面，打开了下面那层。
“为什么啊！”他的声音发抖了。
“是他自己无意中杀了自己的。不关我的事。这把刀上没有我的指纹。”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是正当防卫，是李亮要杀我。”
X盯着我的眼睛，好像在看着一个他从来不认识的人。
“李亮他对我不好。”
“对，李亮他对你不好。我们一起来处理这件事，做得没有人知道。”
“你不是他朋友吗，X，我能相信你吗？”
X觉得意识越来越朦胧了，那不是普通的睡眠药，药效非常强。
我看了看左手边的冰水，冰块已经化了，杯外堆积着水珠。
他可能撑不了多久。
“李亮说，你骗人的时候，左边嘴角的肌肉会僵硬地抽动。哈哈哈，原来是真的。”
X看着我清纯的脸。
心如死灰。
02
李亮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朋友都这样说。
“有一次我爸犯了痛风病，我不在北京，一个电话打过去，他就背着我爸去了市人民医院，关键是前一天晚上，他通宵在蹲点一个犯人。”
“有一次我喝了点酒，大便沾了一些在裤子上，特尴尬。我在他所里的厕所洗，害怕有人进来，他愣是帮我支开所里的其他人去公共厕所。”
“李亮啊，当然好啊。我们都喜欢看弗朗索瓦·特吕弗的电影，我说想收一张《祖与占》，40℃的高温天里，他骑了七八公里路去‘面基’咸鱼上转卖光盘的小哥。给我感动得不行。”
……
X还记得在小时候，两人和院子里的其他孩子玩捉迷藏，X总是躲到最后的那一个。躲到后来，其他人都把他忘了，他还藏着一动不动。
只有李亮会来找他，告诉他，游戏结束了。
X觉得很丢脸，没说什么话，下次就不去玩了。
之后，李亮会单独和他玩，两人有来有往。
李亮真的很温柔。
他们都喜欢侦探小说。
李亮考上了警校，X没有考上，而是提早步入了社会。
李亮在毕业那年交了女朋友，是邻近大学城的学妹。
X见到了李亮的女朋友，第一眼看去就发现对方很美，在人群中不算耀眼，却时刻牵扯着人的神经。
她有时候咬字不清楚，人多了声音也就低下来了，会害怕，会害羞。
她的名字叫郑琴。
李亮很喜欢郑琴，X也喜欢郑琴，不过他只是喜欢她的脸，这是一种很肤浅的喜欢。这个世界上，除了X自己，没人知道这件事。
X经常会听李亮说起关于郑琴的事。
他说郑琴很可爱，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女朋友。
但这只是最初的五个月。
从第六个月开始，郑琴的尾巴就露出来了。
“有时候，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比如？”
“最近她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我们在朋友圈假装发一些我家暴她的照片。”
“这不是变态吗，你无所谓？”
“还好吧。她挺开心的。”
“那其他人会怎么想你？”
“就是开玩笑嘛。哎对了，别说出去啊。”
然后X就看到了那张配图，关于秋刀鱼内脏，关于郑琴手上的乌青。没有血，B说的有血的那个版本删了，那是第一个版本，效果太假了。
“一看就是你和小郑在搞笑。”
“大部分人都问我乌青的效果怎么做出来的，哈哈，但也有一些留言比较有意思，贴了妇女保护者协会的电话，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李亮说那天郑琴很高兴，因为她的“小奸计”第一次得逞。
第二次，奸计升级了。
郑琴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眼眶红肿的照片。15分钟后便删除了，之后又被她的朋友转发了。
听李亮说，郑琴为了化这个妆，用了四个小时。
“为什么啊，郑琴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就是觉得好玩。可能是想要博得大家的关心？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你就这样让她消耗你？”
“消耗啥啊，就是觉得好玩。”
“没人当真吧？”
“你别说，还真有。哈哈哈，有几个人私聊我了，都是她那边的朋友。逗死我们两个了。”
X当时觉得不可思议，并不是因为郑琴，而是因为李亮。
李亮在说这些关乎自身利益的事情时，总是嬉皮笑脸的。
X微弱地感觉到，自己也在享受这件事。
“我当时还提议游戏玩得大一点。”
“怎么算玩大啊？”
“第一次发图后，我和小琴打算逗一下B。你知道吗，他以前喜欢过小琴。我就让小琴故意聊骚他，和他说我对她不好，欺负她。哈哈哈，那天我们对着手机笑了一晚上。你能想象B那个惺惺作态的样子吗……”
“……”
慢慢地，这样的小游戏越来越多，外人看起来就是两人经常争吵，男方甚至还禁止女方出门。朋友间私底下开始传李亮是个渣男，一直对郑琴很粗暴。
“都说成这样了，你也不出来说几句？”
“那些人不都是点赞之交吗，了解我的人都懂的。”李亮一脸轻松。
李亮和郑琴没有一丝的辩解。这反倒成了两人维系这段感情的小情趣。
李亮对X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别告诉别人啊，别穿帮了。
X知道，李亮的讨好型人格又回来了。
X想起了两人最初相遇，玩捉迷藏的那个下午，X主动和李亮说，他们都走了，我来当藏起来的人吧，你要不要来找我。李亮说好，并且在好几次发现了X的情况下都装作没有发现。他绕着小区走了一圈又一圈。
高中的那个夏天，X无意间提了一句：“好想去看林宥嘉的演唱会啊。”演唱会前一周，李亮把票交到了X的手上。
“你！天啊，我就随便一说的。”
“没事儿，你不是很想去吗。”
“不是我想不想去的问题，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买票啊。”X看着那张票，始终不敢接。
“你问我哪来的钱买票？就是用饭钱啊。”为了买这张票，李亮一个月没有吃过正儿八经的午饭。他嘴唇发虚，双目发光，正期待着X的惊奇和高兴。
但X有的只是压力。
夹杂着愧疚的压力。
但是郑琴不会，李亮的好在她眼中就是理所当然的义务。
这一点，X早就知道了。
偶尔李亮也会抱怨。
“郑琴入戏了，我说的话她完全听不到，以为我在骂她，让我滚蛋。”
“你现在在哪儿？”
“门外走廊，穿一条睡裤。”
李亮传来一张图片，他穿着单薄的衣裤站在门外，脸上已经冻僵。可看起来依旧是笑嘻嘻的。
如果没有记错，那天的室外温度是零下5℃。
一个月后，李亮参加体能考核，长跑20公里。前一天晚上，他发给X一张图，是黏着无数腿毛的粘毛膏。
“郑琴把我小腿上的毛都去光了，我明天要光着腿去跑20公里了。嘻嘻，刺激。”第二天，他的腿红肿不堪。因为药物过敏，李亮的腿一片红肿。
一次聚餐，X上厕所回来时，听到郑琴在骂李亮。
“你没带脑子吗，不是说了不能点牛蛙吗，你不知道我不吃牛蛙啊！”
“其他人要吃。”
“谁要吃？我怎么没看到，你去给我退了。”
X没敢说，其实自己很喜欢吃，李亮一直都知道。
郑琴只会从他们身上汲取乐趣，并不会真正地关心人。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能够维系到现在，也只有李亮能做到。
他能够想象，李亮每次在满足郑琴不合常理的“游戏”后，自我的某个角落同样伸出微小的乐趣。一种黑暗的，深邃的，不被人发现的乐趣。
你对我越差，我便对你越好。
我站在道德高地，我都被自己感动了。
我们本质上在进行着一场角逐和较量。
这样一个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口中最优秀、最好的男人，内心住着这种想法。
渐渐地，X对郑琴抱有更复杂的情感，原来她清纯的外表下藏着虚伪的面孔。
直到有一天，李亮兴奋地跑来，对X说：“有好玩的了。”
朋友圈已经满足不了这两个小朋友了。
他们需要更多更大的刺激。
李亮邀请X、Y、B一起参加聚餐，他准备先消失一会儿，等到大家都没有耐心了，他就喝着酒出现，然后脾气很暴躁地对郑琴进行打骂。
“我们练习了十几遍。连小琴倒地的姿势我都计算好了，特别精彩。对了，前天睡觉的时候，她抓着我的手，梦里叫我别走。我连上个厕所都不行。”李亮又侃侃而谈。
X明白，郑琴是喜欢他的，或者说深爱这个男人。因为除了这个男人，没有人可以满足她的索取。
“别对Y和B说啊，他们都不知道的。”
到了约定的日子，X一进房间就感觉气氛不对，李亮确实不在房间里。而冰箱那边隐隐有一股血腥味，被掩盖在浓烈的香水味里。
这是李亮的又一个游戏吗？
03
我看着X，这个人不太一样，和Y和B都不一样。
我不喜欢他看着我。
很不喜欢。
他是李亮最好的朋友。李亮无数次对我说，这个胖子很聪明，比他自己更聪明。
我和李亮在模拟争吵时出了意外，一瞬间，李亮的上半身全都是血。我很害怕，捂着脸哭。
快点恢复啊。
血别再流了啊！
流回去！
流回去！
流回去！
“你是傻子吗，怎么流这么多血。你别死啊，别死好不好……”
李亮已经支撑不住了，只能坐下来。他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刀插的地方，摸了摸我的头。
“去医院吧，我打电话给医院。李亮，医院的电话打什么啊……”
李亮自己挣扎了一下，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连站起来都困难。血沿着刀柄淌下来。他一脸冷汗，鼻孔里流出了血。
我记得他以前和我说过，内脏破了才会流鼻血，人也就没救了。
他又尝试站起来，却还是站不起来。
“我打电话，我现在就打！”
可手机上1的位置在哪儿啊？我哆哆嗦嗦地按着手机，没用地哭着。没了他，我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
“过来，傻姑娘。”我像一只乖乖的狗，趴在地上。
“听着，我简要地说，你认真听。”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有三个人来了，我撑不到那么久。首先，要处理我的尸体。尸体只有冰箱里放得下，放在下层，一定不能被人打开。其次，把厨房还原，不能有一丝血迹。暂时不会发出味道，但还是要用其他方式掩盖一下血味。第三，不要赶走别人，尸体一定会被发现，布置现场会加重刑罚。第四，照例和他们一起吃火锅，尽量隐瞒下来，一直到所有人走了。然后还原现场，去自首，说是我家暴你，你自卫才会变成这样的，朋友圈里的那些就是证据。小伍在市中心医院，去问他弄一份软组织受伤报告。”
“第五是什么，咳咳咳……第五，现在把我的手机给我……”
“呜呜呜，你要手机干吗？”
“我会故意留一些信息，写上‘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之类的话，等他们走了，你就PS一下，把日期改到一个月前。知道吗，别哭了，认真听我的话。咳咳……”
我点头。
“没事的小琴，不会有事的。第五，咳咳……是第六，就是一定要小心X，不要露马脚。如果他事后知道了什么也没关系，以他的性格他不会插手的，但今天下午的几个小时，一定要坚持住。”
我只能点头，拿纸巾把李亮鼻子里的血擦干净。
“如果实在瞒不住了，你就用这个。”李亮指了指左上角的柜子，里面有十几种安眠药。
“害怕了也没事，小姑娘，害怕是正常的，害怕就给他们下药，然后……”
他贴在我的耳边说了几个字。
“记住，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个坏人。一直欺负你，打你，骂你。”
“你别死，李亮。我喜欢你啊，你给我起来，起来给我欺负啊……”
“记住，我一直在打你，给我记住。”
“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了？”
“你一直骂我，一直欺负我，一直打我。”
我在哆嗦，身体不受控制。
“是不是我逼你别吃秋刀鱼的内脏。”
“是！”
“是我在你的生日打了你一巴掌？”
“是！是你打的！”
“是谁经常拿秋裤勒住你的脖子，揪你的头发？是谁？”
“是你，是你李亮！”
“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男朋友，陪你玩……玩游戏。”
“我不要等到下辈子，呜呜呜……”
李亮傻傻地笑出了声，声音越来越轻。
“快点开始吧，他……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好。”
“傻姑娘，这个游戏好不好玩。”
“好玩。”
结尾
意识模糊中，X闻到了煤气的气味，浓重的味道要钻入他的细胞里去似的。但他却一动都不能动。
眼前站着一个人。
是郑琴吗？
但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X看到了郑琴的背后有一只可怕的怪兽，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它腿长脚长，厨房也塞不下它，它的口水正慢慢地滴在地上。
不对，好像不是郑琴背后的怪兽，而是另一个人背后的。
他看到了李亮。
是他从未见过，但却极为熟悉的李亮。
“呦，X，你找到我了，那么这次换你躲了哦。”
那只怪兽就站在李亮背后。
如果无度索取是一头怪兽，那么无度地给予，或许是更大的一头怪兽。这座孤独的城市里有无数对情侣，是否也住着无数头怪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