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可能想象得到唐宗年对唐宇悉心的培养,就是为了让他能做一个合格的企业管理者,做到胜败不惊,甚至赢得时候也不得意忘形,能随时审时度势地退出。
她虽然对企业管理没有兴趣,但正因为这个故事的主角是唐宇,她才有了许许多多的感悟。
甚至对那个她本该切齿痛恨的唐宗年,她也有了几分改观,无论如何,唐宗年都是个睿智的商人,也是合格的父亲。
“我想告诉你,唐宇自小经受的教育就是这样,他比谁都要冷静,都要懂得进退的分寸,包括感情上他绝不会投入太多感情,一旦有了好处就会收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唐伯伯被厉社长赶走后,唐宇就变得不再信任任何人,你觉得他独断专行,不顾及他人感受,但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总裁。”
“所以你不知道,HK对于唐宇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的出现一下子夺走了他奋斗的所有,对于那个家伙而言,一次也没试着对谁敞开心扉,包括我在内。”
是吗,那个永远板着脸,总是冷冰冰的男子,是这样地孤独而倔强,不去投入太多,只是害怕失去所有。
“只是,这一次他输了。他自己说的,不论输赢都要学会收手,但在你身上他没有做到,一次次地加大筹码投入,这一场赌局他早就输了。”
林轩云淡风轻地望着韩可,说出这一句在她耳边轰然炸响的言语。
唐宇、唐宗年、厉清惠,其实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自己是不该去恨他们的吧?
“唐宇,你在哪里?”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地思念唐宇,在这个不知所措的关头,她想要看到他冰冷的表情,哪怕只是一瞬,那个神情也是宽厚的,令人可以信赖的。
她不能让HK倒下,Hk不仅是祖父与父亲牺牲所有换来的基业,也是唐家三代恩怨纠葛的一切。
擦去在眼角悄然滑落的泪水,韩可又一次拨通了刘董事的电话。
这一次,刘董事的声音响起来:“韩小姐。”
多数董事都没有喊她社长,或者真的是因为对她的不信任吧?
“刘伯伯,我的请求您应该明白的吧?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大家齐心合力,共同度过这一次的难关!”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即便声音微弱,但韩可的倔强与决意,即便混迹商界多年的人也能感受得到。
“代理社长,恕我直言。这一次的事凭您是无法解决的,如您所知,厉社长年事已高,她可能没有多少年的时间了,如果是唐宇总裁坐镇或许还有转机,但是您没有这个能力。”
“我知道我能力不足,但是……我信任HK的员工们,只要有足够的资金运作,大家齐心合力,一定可以坚持下去。”
韩可的声音里只有坚持,没有相让。
“我能感受到您的决意,只是即便我信任您,但您与唐总裁之间的权力斗争,让董事们感到不安啊厉社长排除众议将HK交给您,如果是在平时那没什么,可偏巧赶上了这个关头,换做任何人都会观望的。”
电话那头是无可奈何的叹息,“即便我支持您,但唐总裁在HK影响太大,他是不可能容忍您在他头上的,这一次的事态他避而不出,就是他冷眼观望,不想参与HK事务的意思,您不明白吗?今后的争斗还会更加激烈,HK根基不稳,凭您的力量,也是不可能根除唐总裁在HK的影响力,所以……”
韩可静静地听着,说来奇怪,尽管刘董事的措辞很委婉,但她却很清楚地明白对方的意思是什么。
“您是说要让董事们让步,只有我退出HK是吗?”
厉清惠被她握着的手轻轻一颤。
刘董事沉默了很久,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很遗憾,本来董事长权力交接没这么困难,但厉社长现在年事已高……只怕是没办法,也没时间将您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任者了。”
韩可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轻松起来,“恩,我明白了,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那,再见。”
凝望着厉清惠的睡态,韩可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是啊,我没什么理由非要霸着HK不放吧?就算是向唐宇那家伙认输好了,只要能守护HK,爷爷、爸爸妈妈,还有厉……奶奶都会开心的吧?
林轩的故事告诉她,唐宇生来就是要继承HK的,他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光芒四射,是不该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失去所有的。
心中又隐隐感到一丝疼痛。
和唐宇的关系,就会这样子断了吧?今后他还是高高在上的HK继任者,而自己却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毕业生吧?
“喂,丫头。”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声音在耳边悄然响起。
韩可肩膀一颤,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
唐宇随随便便地一身黑色风衣,脸上仍是阴郁到可怕的笑意,与林轩的阳光爽朗,方卓然的温柔亲切不同,他的笑容,总是这样没有温度,却能轻易熨到人的心里。
心里有一丝丝的嫉妒和疼痛,更多的是感激和温暖。
这个男人终于回来了。
能这么居高临下训斥他的时候,也就是现在了吧?自己很快就要将HK还给他。
喂,男人,HK太重了,虽然不甘心,但我背负不了,这就将它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不欠你什么,你也不再欠我。
委屈的感觉,安心的感觉,放下一切松了口气的感觉,却又不能将这一切告诉对方的郁闷的感觉,还有那份从林轩故事里窥见对方倔强孤独内心的窃喜的感觉都汇成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喂,快点解决事情吧,该上班了啊!”凝聚全身力气与思绪,说出来这样一句。
哽咽的语气,几乎就要扑入对方怀中的冲动,她死死地按捺下来。
唐宇的神情没有一分一毫的松动,冷硬到全不真实。
唐宇的冷漠让韩可有些意外,她可以接受这个男人暴虐如火的霸道,却总在他不动声色的沉静面前感到颤粟,那总像是有什么坏事发生。
“唐宇,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你有什么解决方案吗?”她小心地注视着唐宇的眼睛,千言万语要说的话,化作一句公事性的询问。
“无话可说。”唐宇眯起眼睛,深邃的黑眸望向厉清惠的床头。
“怎么可以没话可说!”韩可用力地一跺脚,“你不在的时候我没管好社团,所以你生气是吗?可是这些日子来我也联系不到你啊!好吧,是我没做好,但现在是我们一起努力解决问题的时候,不要和我赌气好吗?”
唐宇倏然一笑,那笑容竟似是完全事不关己的淡漠。“不是在赌气,这次的事件我无能为力。”
韩可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颤抖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男子,“你说什么?你无能为力?”
董事会那边的情况,唐宇应该是已经知道了,那么他也明白现在必须由自己退出,才能说服董事的帮忙。
那么,这个男子为什么不直说呢?
只要你退出就可以解决了!放弃HK就可以了!
这句话,他以前不是说的很顺口吗?
是因为他已经放弃了和自己争夺HK吗?还是……他不愿抢夺自己的东西?
或者是,他喜欢我吗?
韩可的心中闪过这个令她脸红心跳的猜测,随即她又感到一丝苦涩,在唐宇愿意为了自己让步的时候,自己却决定放弃,将一切还给他了。
唐宇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就像是一个难以言喻的陌生人。
“唐宇,虽然不甘心,但我承认只有你才能解决这一切。所以我决定……”韩可犹豫着,定了定神。
将一切还给你,天生光芒四射的家伙,天生就要被所有人羡慕,所有人喜欢的家伙。
在不经意间,走进我心里的家伙。
感受到她的决意与悲伤,唐宇望着她的目光,也有些异样起来。
在她要将一句放弃说出口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着正装的陌生男子。
“唐总,社长和小姐那里,还等您回去呢。”
韩可不禁愣了愣,这个陌生男子她并没在HK见过。当然,HK这么多人,她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正要再说下去,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社长和小姐?”她的心一刹那僵硬。
“忘了介绍韩社长,这位刘长兴,是我在蓝氏集团的助理。我现在的身份是蓝氏集团的总裁,也是蓝氏的下一任董事长很抱歉没有跟您打个招呼,今天我来一是看望老太婆,二是对您递交辞呈的。”
说着,唐宇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像是汇聚了世界上全部的美好,同样地这一次,也让韩可定定地出神。
只是这一次并非沉醉在他的笑意之中,却是如同跌到黑暗冰窖里一般寒冷刺骨。
“唐宇,你开什么玩笑!”
“是仓促了些,但也是符合公司规定的。有什么不妥吗韩社长?”唐宇故作讶异地问道。
对面认真的神情,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恶作剧,也不是玩笑话。
“唐宇,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韩可颤抖着,几乎是从咽喉中挤出这样的字句。
“如您所知,现在HK遇到的危机很大,刚好蓝老先生早就看重我的能力,这时候走,是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吧?”唐宇顿了顿,挑衅似地补上了一句,“HK并不是我的,指望我留到最后是不是太过分了呢?”
正常公司的总裁,一般都会拥有公司的部分股份,但唐宇不同HK是他唐家的,最初他就并非以入股形式加入的,现在厉清惠将继承权交给韩可,唐宇的确可以说和HK毫无关系。
韩可恨恨地看着他,双目渐渐地放空,只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安然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可以恨我,可以怪我夺走了你的一切,就算你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但是不是也应该守到最后呢?
HK是你的祖父,你的父亲辛苦打下的基业,你怎么可以说不要,就要不要呢?
“另外,蓝氏这一次也加入了对HK的围攻,虽说只是寻常意义上的商业竞争,但还是提醒你一句。”
“什么意思……”韩可神思恍惚地抬起头,“你是说,你现在是作为HK的敌人,回过头来要对HK捅刀子吗?”
眼泪抑制不住,顺着面颊滑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唐宇目光中的冷硬在那一刻有了些许闪动,他缓缓举起手来,以不动声色的笑意,拭去了她眼角的眼泪。
手心的温度,是暖的,他的动作也很轻柔。
韩可感到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在崩溃。
但她仍没有死心地问道:“就因为HK的继承人是我吗?唐宇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本来想……”
“放心吧韩社长,毕竟我也在HK待过这么久,怎么都会留些情面。”唐宇笑着打断了她。
这一句,将她剩下的话彻底打了回去。
像注视着陌生人一样,韩可愣愣地拨开了他的手,“看来你爸爸对你的教育真是合格了。快输的时候就收手,恩,你学的很好!”
唐宇一怔,他当然明白韩可说的是哪一件事,只是他没料到会有人对韩可提起那个故事。
他的眼中有一瞬间闪过一丝忧伤。
“做生意也好,和人相处也好,都要留一点底牌好翻本,这个我也明白,但唐宇我和你不同,这一次就算知道要输光,我也不会放弃不会退出,我要守着HK直到最后!”
掷地有声地说出这样的话语,韩可的目光第一次像一柄脱鞘而出的利剑,让对面的男子也感到一丝难以轻侮的锐利。
“乘奶奶没看到你的真实样子,你走吧,她身体不好,我不想她被你气到!”随即,韩可伸手向外一指,“我解雇你了唐宇,我解雇你!”
她的话很轻,却很坚决。
“解雇吗?”
唐宇的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羞愧,仍是平静到可怕的阴郁,“很好女人,从今以后,HK也好,老太婆也好……”
他回过身去,似乎还丢下很轻的一句“就拜托了”。
韩可没有听到,她也没法确认。
她只是悲哀地站在原地,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但全然抑制不住,她想到自己刚才也没出息地在唐宇面前掉了眼泪,就后悔委屈得更难自己,越想抑制,泪水就断了线地往下掉。
忽然,她感到有人在轻轻抚摸自己的后背。
“奶奶!”韩可连忙回过头去。
厉清惠正张开眼睛望着她,神气虽然有些无力,却透出一望而知的怜悯之色。
“奶奶,您……刚才唐宇……”
“别说了孩子。”厉清惠将她揽在怀里,却没再说下去。
温暖的手掌,轻轻地透过头皮,透过发丝,传到她的脸颊上,干枯的手掌虽然粗糙,却依然让韩可温暖到心里。
韩可终于痛哭失声,在厉清惠拨开她用来掩面的手后,她也没有再坚持,搂着老人的脖子哭得越来越大声。
即便秦丽去世也没有掉过眼泪的她,此刻就像打开了一个闸子,将积蓄已久的眼泪与情绪,尽皆释放出来。
厉清惠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也不知过了多久,韩可觉得有些疲倦,就这样趴在老人的床头睡着了。
次日的临时董事会议在厉清惠的促成下,得以召开。会议过半,董事们的态度仍是暧昧未明。在中程休息的时间里,若馨走向洗手间,就在过道的长椅上见到了韩可孤单的身影。
她像是专注地在想着什么事情,一动不动地呆呆坐,似乎是除了一会儿的发言,就不想再说多余的话。
“社长……”若馨想说什么,一旁的罗秘书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不要说话。
韩可的背影平板到没有生气,就这么不言不动,简直可以像一张纸般贴在墙上。
她昨天只睡到半夜,就吵醒罗秘书整理董事会的发言,这次不是为了和唐宇赌气,而是真的要尽全力去拯救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