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这一段唱的就是瑞雪不忍见他洞房花烛,临行之前在文远梦中唱的一段。
台上的戏文继续唱着文远在梦中苦苦相留,瑞雪本也不忍离开。见他如此,便答应暂留。醒来,文远似察觉到了什么。一旦无事,便与白狐相伴,不由冷落了公主,公主心有所怨,便命人去扒狐皮!
周语涵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当初写得结局明明是白狐为救文远而丧命,可是现在与听着这戏,怎么是文远抑郁而死,最后与瑞雪神仙眷侣了呢?
是谁更改了结局?曲终人散,空荡荡地戏台下面竟然只剩下她一人。
端茶的小厮走了过来,“公子可还有事,这戏已经唱完了!”
周语涵微微点头,便起身离开,恍惚间,恰巧与一人撞个满怀。抬起头,看清那人,竟是……“黄班主!”
黄班主先是一愣,接着便和颜一笑。毕竟他是做生意的,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黄班主,这唱词是何人所写?”按捺不住好奇心,硬着头皮问道。
“呵呵,原来公子也是爱戏之人啊!这写词之人方才可就在这戏台之上呢!”
周语涵下意识地看向台上,莫非是方才那些唱戏之人?算了,都没人知道自己是周语涵了,她又何必去管是谁改了结局呢!
突然,那种如刀刺般的疼痛又袭卷心头,痛的她无力地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黄班主见她脸色苍白,一脸痛楚,关心道。
周语涵用仅存的气力朝他摆摆手。这样的痛楚这些天一直都缠着她。每次痛的昏倒,让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每次她都会醒来,她不是没看过大夫,可得到的结果都是身体一切正常。
黄班主见她面如死灰,双眉紧锁,脸部因疼痛也已有些扭曲。可见这痛楚非同一般,“还是为公子请为大夫吧!”
此时,周语涵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可是疼痛却在加剧,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被换了躯壳已经够痛苦了,现在却还经常让她饱受如此痛楚。
就这么痛着,痛到她已分不清自己是醒着的还是昏迷的。
黄鹂嘟着嘴看着床上的人儿,本以为是个貌似“潘安”的美男子,没想到却是一个虚凤假凰的小女子。
不过,这脸怎么长得如此精致啊,特别是这个嘴巴,若是能与自己换一下就好了不由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娘她是怎么生的你啊,嫉妒死人了!”
这一捏可不得了,吓得她突然抽回手。她怎么没了气息啊?爹只说让自己照看一下她,可没告诉自己她是个死人呀!
不确信地将手在她鼻间探了探鼻息,“爹,爹……”
黄班主正在忙着戏楼的事情,突听到女儿慌张的叫声,便停下了手中的事,“鹂儿,怎么如此慌张?”
“她……她怎么死了啊?”黄鹂早已吓得手足无措了。
“什么?”黄班主闻言,觉得事情不妙!他好心救人,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鹂儿,你怎么了?”韩清见黄鹂慌慌张张跑来,走过来问道。
“就是……”黄鹂都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只得一个劲地指着屋子的方向。
待一行人走到屋子,却发现周语涵正坐在床沿迷茫地看着四周。
“鬼啊!”黄鹂吓得大叫。
“鹂儿,不可胡说!”黄班主镇定道,先前便请过大夫,说她并无大碍,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我没有,她刚刚明明就没有气息……”
周语涵对她所说并不惊讶,多少次痛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有时候,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站起身来,向黄班主施了一礼,“多谢相救!”
“你……到底是人是鬼啊!”黄鹂躲在父亲的身后,小心地问道。
“在下生这病已经多时了,方才吓到小姐,还请见谅!”“在下?哎,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雄还是雌啊!”此时,黄鹂的胆子已逐渐大了起来。
在下?鹂儿一番话,倒是提醒了黄班主。眼前这位女子举止实在像极了一个人,只可惜容貌相差甚远。“姑娘,恕黄某多言,你不知姑娘有何病症。昨日见你百般痛楚,可是大夫却查无病状,这是为何?”
“我若是知道病因,也就不必总受此苦楚了!”周语涵自嘲地笑笑,“现在我已无恙,就不敢再打扰黄班主了!”
“哎,你就这么走啦,至少先付上医药费吧!”黄鹂拦道。
周语涵在口袋里摸索一番,只好红着脸道,“多少银子?”
“鹂儿,你先回房吧!不准再任性了!”黄班主严声道。
“鹂儿,咱们还是先走吧!”一旁的韩清过来劝道。
“黄班主,欠你的银子可否用用”唱本“代替?”如今她囊只羞涩,也只好如此了。
“唱本?姑娘会写唱本?”
周语涵点点头,“只是唱词还要劳烦黄班主再派人另加填写。不过我可以多写几部唱本!”
“姑娘可是姓周?”韩清试探性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别说她现在换了副躯壳,就算没换之前也没多少人知道她姓什么啊?
“姑娘也姓周?”黄班主有些惊讶。他岂会不知韩清为何会有此一问!韩清是他收养的义子。《白狐》那些唱词全为他所写。他也一直钦佩那位写这些唱本的“周姑娘”!眼前这位女子,连自己都觉得与那位“周姑娘”,有些相像,“但不知道姑娘芳名?”
糟了,他们一定是想起来“周语涵”,“再下周瑾!”
日后一定要谨慎小心,悲哀,如今连自己的本名都不能用了。
韩清一阵失落,他与那周姑娘,当真是无缘的因为要写唱本“还债”,所以只好暂时先在戏班住了下来,勉强算是有了安身之所。没想到,天地之大,却无她安神之处。
提前笔来,却忘了有好多字自己是不会写的。当初有沈熠代笔,可如今呢?早知道会在这个时空一直待下去,当初在梁府的时候就该多用心学些字。
算了,先用现代汉字来写吧,先写好了再说吧!
“吱……”周语涵正欲下笔,却听见推门声。
“黄姑娘!”
“嗯,我爹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黄鹂进屋自顾自的坐下。
“多谢黄班主关心,这里一应俱全,无需再添加什么了!”
“哎,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一个姑娘家的干嘛要扮男装啊!讲话还是男子腔调,听着就别捏!”黄鹂不满道。
“我也是出于无奈,毕竟是男装行走方便些!”她的痛苦岂是一个千金小姐能体会的。
“行走方便,就你这样?貌赛西施,声似百灵?只要不是睁眼瞎,都能看穿的好不好?”黄鹂撇撇嘴,“老天真是讨厌,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沾上了?”
貌赛西施,声似百灵?红牡丹有这么美吗?可惜你不是生在我那个时空,否则就让红牡丹与你互换身份了!不过她的话到底提醒了自己,这副躯壳扮男装的确容易穿帮!
“你怎么不说话啦?”
“你长得也挺漂亮的,何苦还要羡慕别人呢!别人不见得就比你好!”
“你少说风凉话,若是能让你跟我换一下样貌,你愿换吗?”这天下女子谁不爱美,谁不想自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呵,这容貌难道是自己想换的吗?自己原来的样貌估计还比不上她,可那又怎样。她只喜欢自己的脸,纵使它普普通通,平平凡凡!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老不理人的啊!”
“你可听说过”红颜薄命“这句话?”周语涵不答反问,这张脸的主人是凭它出尽了风头。可结果呢,却还不是落得个替人陪葬的下场!
“也对,就像你,虽是美若天仙,可是却得了怪病,害我差点以为你要死在这里!”
周语涵见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黄姑娘,人长得亭亭玉立,想必字也写得清秀可人吧!”
“那当然!”黄鹂得意地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识字不多,想请黄姑娘代个笔!”
“让我给你代笔?可是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丫头太过于“利”字当头了,周语涵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这样吧,明日戏台上你给我做一下小丫鬟,我就替你代笔,如何?”
“你也唱戏?”这戏台之上,不是不容女子现身的吗?
“怎么,你小瞧我?”黄鹂不满道。
“不是,只是女子登台,不多见,觉着新奇罢了!”黄班主思想较为开放,他的女儿登台,倒也不是什么多见怪的事!
“那可不,再告诉你,这戏台之上,男女我都能演!哎,说吧,要不要当我的小丫鬟?”
“愿意是愿意,可是我从未登过台,怕要丢你的脸!”
“没事,等下我再教你!”说罢,拿起桌上的笔,“说吧,写什么?”
周语涵微微一笑,这个小丫头,还挺好玩的!
本以为那个小丫头只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她还真将自己拉到练功房来。
“黄姑娘,我真的不会!”周语涵告饶道。
“很简单的,你只要跟着我在台上走两步就好了,又不是你唱!”黄鹂不依不饶。
“鹂儿,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周语涵呆呆地盯着问话人,只见他丹凤眼,柳叶眉,脸上的粉擦得是白里透红。一副迷死人的样貌,说的话竟是男声!
“韩大哥,她是来给我当丫鬟的,我得教教她!”黄鹂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也不怕义父说你!”韩清轻声责备道。
他应该就是戏曲中的男旦吧,与李玉刚的旦妆扮相倒真是有的一拼了!韩清被她看的有些脸红,微微别过头。周语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黄姑娘,还是让我回去吧,免得扰了你们练功!”
“你想反悔啊,我可是帮你写好了戏文呢!”黄鹂拉住她。
“戏文已经写好了?”韩清有些惊然、“嗯,韩大哥,挺有趣,绝对比之前那个周姑娘的故事好听!”黄鹂从腰间抽出写好的唱本。“韩大哥,你赶紧写词吧,我现在就想演了呢!”
韩清接过唱本,“我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好了?”
词是他写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演瑞雪的那个旦角,难怪,黄班主说写词的人就在这戏台之上呢!能写又能演,若是放在了21世纪,只怕也要是个红人吧!
“《爱江山更爱美人》!”韩清念着戏文,接而翻阅了起来。
故事讲得是男主人公薛文龙生逢乱世,也有了那个时代男儿应有的雄心壮志。他欲参军,便与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虹儿辞行。虹儿自然是反对的。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他执意如此,无论虹儿如何相劝也丝毫不见动摇。虹儿便问他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他虽痛心不忍,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去争取江山。
临别之际,虹儿哭道,你今日若走,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本事希望能够挽留情郎。不想他却头也不回的带着梦想离开了!
终于有一天,他成功了,当了皇帝。一开始,他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对虹儿除了有一点不舍和愧疚之外,从未后悔过自己当初的选择,对她的记忆也渐渐淡了去。
直到他习惯了当皇帝,习惯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慢慢忘记了当皇帝的快然,对她的记忆像春天里的一切,正在慢慢的复苏,对她的思念也越发浓郁!
派人悄悄打听到虹儿的下落,得知她尚未婚配。便快马加鞭奔到她身边,这才发现她已年老色衰。原来,他们都老了。可他依然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悔恨之意,并希望她能跟他重归于好。可她却对他说,你走吧,因为我们已经不在从前,你珍惜的是你已失去的,你想要的是我们的过去!
他走了,因为他知道,若能从头再来,他也丝毫不会改变当初的选择!
“求而不得,得而不惜!”韩清了解了一下故事内容,感叹道。
“韩大哥,若换作是你,选江山还是美人?”黄鹂双颊绯红,眼中尽是无尽地期待!
“鹂儿说笑了,你应知道,我韩家有先祖遗训,世代不得考取功名,不得为官的。更何况,这江山,自然是要不得的!”若不是先祖遗训,他又何苦如此痴迷于戏曲抒发内心愁结郁闷之情呢!
黄鹂听了不由喜上眉梢,忙拦着周语涵,“你先跟我学一下身段!韩大哥,你也先别练戏了,快点把词写好吧,我要演一回虹儿!”
“那我先与义父商量一下!”
因为这里的房间不多,所以这两日都是与黄鹂同一个房间。周语涵也趁机让她代笔写了两个故事。平日无事又与她讲了些故事,想必,该够付请大夫的钱了吧,所以前来向黄班主请辞。
“姑娘要走?可是鹂儿慢怠了你?”黄班主不舍,大有惜才之意!
“黄班主说笑了,鹂儿姑娘与我相交甚好,岂有慢怠之理?只是当日因欠班主医药钱,不得已才留下用故事抵债。我已劳烦黄姑娘代笔写了两个故事,又与她说了几个,债已抵,如若再留下来,只怕又要添新债了!”周语涵婉转的说道。
“姑娘如此说来,倒要叫黄某人无地自容了。那日不过是鹂儿与你说笑,只因得听你会写唱本,这才将你留下!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就留在此处,一个唱本二两银子如何?”她写得唱本他已看过,言词与之前那位周姑娘甚为相似。
当时若不是周语涵再三推托,他岂肯放过。如今又来了一位周姑娘,且孤身一人。若能劝她留下,岂不美哉?
周语涵也在心中思忖了一番,自己初次写的不过是一两银子。现在反到又长了一两。可见黄班主的爱才之意。反正自己又别无去处,且身无分文,倒不如暂且留在此处。何况自己也喜欢戏曲,虽然不是这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