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姜淮左没太明白她口中的先生是谁,停顿片刻才思量过来,她是在说大哥。姜淮左微微侧首,凝视着颜雪的眼睛,微笑道,“哦,说什么?没说什么。我虽然不清楚状况,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可不是诱拐少女的嫌疑犯,呵呵,走吧,大哥在前面等我们呢。”
“……我……”颜雪正渴望找借口推拒,却听到李褚道“车来了,走吧”。
一辆商务车停在不远处,车窗玻璃被人摇下来,郑岭南的侧面很清晰地呈现出来了。
纵然百般不情愿,但是颜雪还是莫可奈何地上了郑岭南的车,不过她没有接受姜淮左的殷勤,而是坐到后座。一上车就把头别开,望着车窗外,摆出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郑岭南偏头看看她,嘴角微抿,茶色的眼眸一反往日的阴冷,竟然泛着温润的光。
李褚和姜淮左都是开车过来的,自然不会来凑他们两个人的热闹,各自上了各自的车。
郑岭南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朝校门口驶去,晓得颜雪是耍小脾气,他也不生气,很绅士地打破沉默,问道:“胖了。”
闻言,颜雪却毫无反应,如广场上的雕塑一动不动。
又交谈了几句,颜雪依旧如此,郑岭南略带笑意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往日里,她所谓的低眉顺眼,只不过都是假象而已,事实上骨子里还存着那么一股拧气。也许就是俗话说的,骨气,尊严吧。这个样子的颜雪一点都不可爱,没有丝毫女性所该有的柔态,满身都散发着“离我远点”。
郑岭南转而认真开车,神态很专注,可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江湖。他心想自己真是被那个“文件”弄魔怔了,居然又回过头来要“招惹”她。就这么个人,衣着俗气,谈吐让人索然寡味,一般般漂亮,脾气还拧里巴气的,而自己……还送上门来好似讨好地对待她。
真是见鬼了!
算了,人已经上了车,他就大人大量,不跟她计较这么点小脾气,自己又不是没跟女士交往过。对待这种看似娇憨顺遂,却个性顽固,敏感多疑似小动物般的年轻,郑岭南自信有足够的经验调教她。
车子驶出校园,上了交流道,郑岭南决定再哄一哄这个臭脾气的丫头,轻轻叫她的名字,“颜雪”,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颜雪依旧无动于衷。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郑岭南恢复冷硬的面孔,语气不善地道:“你就没话要跟我说吗?”
“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却说出那样的话来。老师,你想怎么样?”颜雪终于还是扭过头,瞪着郑岭南的后脑勺,有些愤愤然地问道。面对这个气势压倒她诸多,有着狡狐豺狼般刁钻的男人,颜雪不可能总是保持冷静。她心里很像忽视他,对他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可这……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郑岭南狠狠地猛踩一下油门,差点与前面的车追尾。有惊无险的事故,将两人之前的心思都沉淀一番,而后郑岭南道:“……离婚的时候,你带走了什么?”
乍听到这句话,颜雪顿时呆若木鸡,秀气的鼻头忍不住皱了皱。离婚的时候?离婚的时候,她都带走了什么,郑岭南难道不知道吗?只有几套她常穿的衣服罢了。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人呐。和我这样的人胡搅蛮缠,难道你就不觉得掉价吗?”颜雪想起离婚时郑岭南的决绝,忍不住拿他曾经的话反讽她。她不是男人,也不是大女人,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尤其是这个样的时候。
红灯处,郑岭南停车瞥了颜雪一眼,“……真的不记得了吗?”语气略显沮丧又带着遗憾似的,似乎问颜雪,又似乎问自己。
“记得!”颜雪讽刺地轻笑一声,“我不记得自己带走了什么,不过我记得我并没有带走老师任何东西。”
这种神态,颜雪是很少有的,除了满身的拧巴土气,还带着不可侵犯的凛然。
郑岭南不确定颜雪是否真的听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一时语凝,拿不定主意是否将那件事刨根到底儿。
绿灯,郑岭南再次发动引擎,之后是短暂的沉默。
郑岭南通过后视镜静静地看着颜雪,垂首沮丧,他决定换一种方式问:“……你讨厌孩子?”
孩子?怎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了。颜雪有些诧异,难道……隐藏在记忆最深处的那件事猛地掠过脑海,不过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怎么会知道呢?
“老师,你有话就直说吧。我很笨,猜不透你的想法。”颜雪有些恼怒了,眯着眼睛,靠着座位,一脸的疲惫和黯然。
“爷爷希望我孩子的母亲是你。”郑岭南如此说了一句,又觉得不对,微蹙着眉头,沉吟片刻,又加了一句,“我也这么希望。”
“在你心里,我大概什么都不是吧,别说是人了,连东西都算不上,只是个玩意儿罢了。可是……我不是宠物狗,你招之即来挥之则去,不高兴的时候任意苛责,高兴的时候哄骗一番。”对郑岭南这样的反复的态度很不耐放应酬了,颜雪一脸的阴郁,“我是不打算再回到之前的生活中的。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担惊受怕,又是为了什么呢?之前我敬重老师,想着我那么为难的时候,你帮了我,你遇到事儿了,我不该袖手旁观的。呵呵,事实上,老师并不需要我这样自以为是的帮助。现在我也觉得委屈,因为不值得。老师已经不是以前的老师,现在的老师不值得我这样对待,当然老师也不需要我这样的对待。所以,咱们这样的关系是一定要解除的。”
郑岭南知道这个丫头生气,甚至伤心了,但是他不知道她是因为想起之前事情,还是因为他这段时间自己对她的苛责。不管怎么样,他都觉得作为丈夫,纵然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角色,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他也应该出言澄清一下——
“我并无此意,并没有看低你的想法。当然,我或许有些时候太过……我向你道歉,不过关于解除婚姻关系的话,以后再也不要说了。不光爷爷不同意,我也是不会同意的了。”
虽然很难得听到郑岭南的道歉,可是颜雪却没有因为他的歉意而改变心意,只是不知道该怎样付之于口。对于解除两人关系这件事情,颜雪真的没有一点点信心。别说让她面对气场十足的姜一鸣了,就连郑岭南这个人,她都觉得强势得不堪忍受了。她凭什么能够去应对两个,甚至N多个这样的人呢?
颜雪很悲观,托着下巴,将自己的命运想得很悲惨。
真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牵扯到郑岭南的生活中来。这种有关系缺少联系的婚姻,这种没有尊重只有超重的生活,她为什么要继续下去,为什么该继续下去呢?
颜雪真心觉得不值得,太委屈了,却也不敢深思。她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就像小说中常用的那句话“一切都是巧合,因缘际会到了今天”。现在她和郑岭南的关系就如同定时炸弹一般,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一旦爆炸,灰飞烟灭的必将不是只是自己,还有其他人,比如她的兄嫂。
颜雪有些颓唐,心口干疼,眼睛却干巴巴的。
也许,这就是命,她上辈子欠了郑岭南的,这辈子来还债了。但是,不管用什么办法她都必须和这个人撇清关系,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忽而,一种念头攫住了颜雪的心神,他不是要孩子吗?
“那好吧,孩子我生,不过……孩子归你,咱们以后互不相干。”颜雪说完,就被自己吓到了,她居然……居然这样子说。
她居然这么说!
接到文件后,郑岭南假设了很多种想法,为颜雪很多借口,都没想过她会有如此心狠的一面。
孩子归你,咱们以后各不相干。
孩子归你,咱们以后各不相干。
……
这句话反复出现在郑岭南的脑海里,猛踩一下油门,车子呼啸着,很快在祖屋门口停下来。
“下车。”郑岭南喘一口气,快速下车,面色阴郁得能拧出墨汁来,一双凤眼阴冷地瞪着颜雪。
“我……我不下去。”望着怒不可遏的男人,颜雪打了一个冷战,臀部涂了520一般黏在座位上,如何也不愿意下去。
郑岭南打开车门,将颜雪从车上拽下来,“嘭”地一声重重地甩上车门。不顾颜雪的挣扎,在姜淮左和李褚的错愕中,郑岭南拉着颜雪进了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