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过去与郑岭南一起住,并没有颜雪想的那么困窘。家里帮忙的阿姨——刘妈说,郑岭南如今在军部任职,刚上任,比较忙。这刘妈是颜雪搬来的第二天,从祖宅过来的,在姜家服务了不少年,很得大伯母的信赖。私下里,颜雪觉得她是替姜家长辈来监督她和郑岭南的。处了一段时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颜雪才觉得自己是想多了,有点草木皆兵呢。
颜雪对郑岭南的工作一直没弄太明白,以前只觉得他很忙,好像不是只有一份工作的样子。当时那个电脑培训班,是私人性质的。他只教过她几节课,后来被一个青年人取代了。他们结婚后,他也是早出晚归的,有段时间,每次回来都喝得醉醺醺的。还好他酒品很好,从来不耍酒疯,醉了倒头就睡了。
有次,他喝醉了,又发烧,蜷缩着身子,柔弱得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守了他一晚的,颜雪得到了他突如其来的求婚。那时,郑岭南说:“我需要一个妻子,你嫁给我吧。”
只因为他需要,所以颜雪就答应了。郑岭南是个行动派,不顾自己还生着病,起身拉着颜雪就去登记了。
很长一段时间,颜雪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呢,甚至至今犹如是。
婚后,两人的生活也没太多交集和改变。郑岭南依旧很忙,有时候两三个月不回家,颜雪从来不问他去了哪里,也不会主动联系他。颜雪一直有种自觉,就是相信她和郑岭南终有一天会结束的。到那时,他依旧是她的老师,而她会成为他生活、生命中的一抹淡淡的、不起眼的灰点。
就如同现在一样,两人皆是早出晚归的,又不是同室而居,打照面也只有在早饭的时候。因为最近课业比较重,颜雪一时觉得有些吃紧,晚上没课的时候,就留下来上自习了。室友和几个关系略好的同学又喊着一起潇洒一下,回家的时间就比较晚一些。很多时候,她回来的时候,郑岭南已经休息了。
四月的一个周六,颜雪放完电影,和林郎一起吃了点东西,才回来。林郎说学院有场辩论赛,问她愿意不愿意报名参加。颜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蛋上带着“你别开玩笑”的表情,嘿嘿笑道:“我不行的。一紧张就结巴的。你还是找别人吧。”
林郎没那么容易就放弃了的,不过被颜雪一再拒绝,也就不再坚持了。听颜雪说要回家,他状似无意地问起:“你不住宿舍了吗?”
“嗯。一个月前搬出去的。”颜雪点了点头,被他送到车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再三感谢之后,才挥手作别上了公交车。
自从上次林郎帮过她,她很大方地请喝奶茶之后,两人关系又近了一些。毕竟一起打工,见面的时候,比较多一些。其他几个一起打工的同学,都说林郎对她有意思,还说林郎家境不错的。颜雪真心觉得他们真是想得多了。
不过,她也不会傻捅破那层纸,傻乎乎地问林郎是不是喜欢她。不管林郎如何想的,颜雪都没那样的心思。她如今这样的情况,是不能有其他心思的。而且,她对林郎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如果遇到林郎单独邀请,能推就推了。如果是大家一起玩,她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孤立起来的。
一回到家,就瞧见郑岭南眯着眼睛斜躺在沙发上,壁灯发出淡淡的晕黄,让偌大的客厅有了点儿生气。
这栋房子半旧不新的,面积很大,根据颜雪的观察,上下三层都是他的。客厅的装饰并不花哨,颜色是郑岭南偏爱的深沉色,让人觉得有点喑哑、压抑。不过习惯了之后,她慢慢有点喜欢这里了,没有华丽的装饰,简单的,干净的房子。物什也不多,样式简单的台灯、茶几,米褐色的沙发是新近添的。
那个沙发,郑岭南很喜爱,一回来就躺上去。有次见颜雪不小心踢了一下,郑岭南还好生将颜雪说了一顿。自那以后,颜雪就不太爱坐他的沙发,一回来,要么去厨房寻点吃的,要么直接上楼洗漱休息了。
颜雪轻轻换了鞋子,抬头看一下时间,已经23点了,低声问道:“老师,怎么还没休息?”
突然一个抱枕丢到她面前,郑岭南一下子从沙发上撑坐起来。受到惊吓的颜雪脸色发白,停下换鞋动作,僵着身躯半跪在地板上。
郑岭南微眯着眼睛,细长的凤眸凝视着颜雪,不带一丝人气儿。他嘴角抿得紧紧的,法令纹有些深,面相上带着如刻刀般的冰意。
他笃定地认为颜雪拿乔,欠管教,手重重低敲响桌子,“这么晚还知道回来?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你以为是宾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语气不见丝毫的尊重。
颜雪埋着脑袋,手不自觉地揪着自己的裤脚,只敢咬着唇,眼泪都不敢有一滴。
瞧颜雪低眉顺眼,一副乖巧的模样,他突然笑了下,阴沉沉的,“真当自己是姜太太,当这里是你的家啊?你也不看看你的样子?”
声音冷极,伤人更是不自知。
颜雪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对郑太太或者姜太太的身份并没有丝毫的沾沾自喜。她习惯了别人吩咐她去做,如今郑岭南着实忙,没有要求什么,她也不知道如何配合他。更何况她自己也有生存压力,虽说吃住在这里,但是日常开销,她可是没拿过郑岭南一分钱的。
被嫂子赶出来,流落街头,被人调戏欺负时,那种无助、彷徨,颜雪此生难忘的。
两年前,她师专毕业后,因为分配的学校合并,没了公职,只好出来找工作。刚好大嫂怀孕了,她来这边帮忙。大嫂是地道的北京人,人是挺热情直爽的,不过有一点让颜雪受不了,就是对太仗义,仗义得有点过了。
她被赶出来前夕,大哥颜风去上海出差,大嫂的姐姐一家来做客。大嫂的大姐夫看上去一表人才,衣冠楚楚的,没想到居然是个下三滥。趁着大嫂和他妻子出去逛街的空当,起了歪心思,被颜雪踹了两脚,骂骂咧咧的,吓的颜雪跑了出来。
等到晚上回去的时候,也不知道大嫂的姐夫说了什么,只见大嫂黑着脸,说一些难听的话,暗讽她不检点。这也就罢了,大嫂的姐夫隔三差五的来骚扰,真是吓坏了颜雪。
终于有一天,矛盾激化了,她打烂了大嫂姐夫的头,然后被大嫂的姐姐掴了一巴掌,被大嫂赶出了家门。
那天真是倒霉透顶,拎着东西,住进了宾馆,打算回老家,又遇到了小偷,然后被坏蛋跟踪。若不是郑岭南出手相帮,颜雪真不敢想象,她将会面对什么。
人生就像过山车,有时高,有时低。人情冷暖也是这样的,得郑岭南照顾良多,而后他提出结婚,纵然颜雪不确信,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再后来,他毫无前兆地提出离婚,更是冷绝得一晚都不愿意多收留。
被郑岭南拒之门外,那种困窘,颜雪一直记得。她不祈求别人给予,也不爱去抱怨什么,只能要求自己努力,自己加油。用毛爷爷的话,就是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去做饭。”郑岭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颜雪猛地抬头看向他,见他轻蔑地瞪视自己,忙低着头,快速地换好鞋子,轻轻放下书包,钻进厨房做饭了。
一进厨房,颜雪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怕被人瞧见,忙擦掉。当作一切没发生似的,她手脚麻利地烧水,洗菜,下油翻炒,煮面条。
她做了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虽说多日不做,倒也没有生疏。端给郑岭南时,他目光如刀子似的扫了颜雪一眼,指着旁边的位置,示意颜雪坐下来。
颜雪可不敢坐,扯了扯裤腿,卑躬屈膝地站着。看得郑岭南一脸的厌烦,不悦地道:“叫你坐,你就坐,还不嫌烦。”
颜雪臀部挂在沙发边上,攥着衣角,生怕自己掉下去似的。瞧着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郑岭南心中冷哼,你还知道怕啊。几筷子吃完一碗面条,碗一推,脸色稍微温和些,问道:“今天去干什么了?”
颜雪垂着脑袋,低声道:“学校有事忙。”
见她小小的一张脸,透着疲惫,眼睛红红好似哭过,郑岭南忽然意识道,哦,颜雪还是个小丫头。他拿出长辈的架势,开口训斥道:“你一个学生,每天都这么晚回来,比我还忙。到底在忙什么?学人家风花雪月去了吧?”
颜雪对他这种误解,浑然未知似的,丝毫没有打算解释,只是简单回了一个“没”字。
“还不乐意了。”郑岭南盯着她的唇,嘴角轻扬,挑眉,半开玩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真没!”颜雪不知道他哪里来得这种想法,觉得解释也是多余的,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打定了这种想法,解释在他看来就是掩饰。
郑岭南没跟颜雪计较太多,让她再去盛碗饭,说有事情交代她。
颜雪应声去了厨房。
郑岭南打开电视,盯着新闻,思绪却飘得老远。